玲珑(25)
“等一下。”奇怪,门内竟然说话了。
小丫头转身,等着看女主人要说什么。
“你能不能帮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一只红鞋子。”她的鞋子跑掉了。
外面?哪个外面?“是大门外吗?”
“是……”好像不是很确定,刚刚跑得太急了。
小丫头只好从院子里一路找到石安巷口,再找回来,“夫人,没找到。”
门后发出一声叹息,随即道:“麻烦你了。”
“哦,不麻烦。”还没被主人家道过谢呢,有点受宠若惊,赶紧摆手,“夫人还有吩咐吗?”
“没了,哦——”还有话说。
小丫头耳朵贴着门板,听她下面说什么,可是又没声了。
“夫人,您说什么?”因为那句“麻烦你了”顷刻间让她喜欢起了这位女主人。
“西厢角屋里有松糖,你拿去给巷口的那些孩子吧。”她不怎么吃这东西,但是每次送饭的都会在食盒里放上几块,日积月累攒了一大堆。那些孩子生得可爱,又陪她闹腾了这么久,算是感谢吧。
“好。”把那么贵的东西分给巷子口的孩童……算啦,反正又不是她的。
小丫头去西厢角屋里拿了松糖,站在厅外,远远地给男主人福了个身,然后步履欢快地出门去了,到了巷口把那些松糖一人一块分给了孩子,然后告诉他们是住在巷子里的那位夫人赏的,至于剩下的糖自然成了她的啦,这东西多贵啊,过年都未必有的吃,当然是污回家给她阿婆粘牙啦。
玉玲珑赤着一只脚,倚在门板上,呆呆地看着内屋的粉帐,想到他刚刚似笑非笑的眼神,再想到他曾经的热情,竟有些呼吸不畅。
她是怕他的,从初见一直到现在,所以对他说不上好感或恶感,他利用过她引诱对手,但却没让她受到过伤害,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她想有个安稳的地方,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因为想念有亲人、家人的感觉,既然摆脱不了命运的安排,她愿意生活在这个人身边,不是为了当他是夫君,只是因为他的庇护下有她需要的东西,她不是那种最完美的女人,可能不会为了贞洁或者爱恋牺牲自己的性命,不像青君姐姐,可以为了爱慕苦等那么多年。
“叩叩——”门板响了两声。
迟疑半刻,还是伸手拉开了门,他正站在门前,一手拿着信笺,一手拿着她那只跑丢的鞋。
“天仰给你的信。”看一眼她的裙角,低身将鞋子放到地上。
伸出脚,穿上鞋,视线调到他的脖子上,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他的脖子上有数道血痕,一直延伸至衣领深处,不禁诧异,谁敢伤他!
杵在门口,没有邀他进来的意思,他却跨过她身侧,坐到了外屋的榻子上,盯着她手中的信,或许是想看弟弟写了什么?
长指甲挑破火漆,信却倏然被他抽走……
字不多,只有一张,看完后眉头蹙着,似乎有些不悦,不知道信里写了些什么,她想看时,却被他团在手心,这时她发现他的手上也有血渍,这下问题就大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以致他四下都是伤?
“要擦一下吗?”示意他的脖子跟手上的血。
见他没说话,转身去内室找了些干净的麻布,回来时他已坐到了桌案上,取了纸笔,似乎在给谁写信,左臂放在一侧,很明显是让她处理伤口。
沿着他手上的血往上擦,从小臂一直到肩胛骨处,总共有三道深浅不一的血痕,像是被钩子之类的东西划破的,伤口很细,但很深,这么重的伤她处理不来,何况家里连药草都没有,“要不要找大夫来?”
看她一眼,“不用。”
“那……我去买些药来。”
“你知道药铺在哪儿?”如果他没猜错,她怕是今天才踏出院子第一次吧。
“问一问就知道了。”只不过她身上没钱,这是个大麻烦。
“就这么包吧,无妨!”本来也没打算包扎,怕太过兴师动众让屠伯、羽申他们看出来,毕竟他没打算惩罚那个伤他的人。
本打算给天仰回封信,可刚写下两个字便再难开口,这小子自从上次天一堡一别,他来了场失踪后,就一直不与他联系,甚至于受了重伤也不告诉他,让人送了封信来,还不是给他的,而是告诉身边这个小女人,说下个月要接她回天一堡,且不说她现在成了他的人,就是他这么不尊长兄的行为,他也不会把人送回去。
“你——多大了?”视线停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突然冲口问了这么一句。
“十七。”
十七?记得羽申他们查到她今年应该十八了,原来还要小,比永安巷的那个小十岁,难怪“她”说他找得越来越年轻了。
“以后,如果你也想杀我,记得不要有第三个人在场,那样——结果可能会好一点。”就像永安巷的那个一样,起码他不会要她的命。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伤时女人刺的?
☆、二十 寂寞空庭晚作春 二
他身上的伤只有她知道,也许就是因为如此,很少见的,他竟在她的小院里住下了,每日的早出晚归,只不过他们并不住在一起。
他是个很热情的人,在某些时候,但这种时候并不多,而且他的休憩时间与常人不同,有时正厅的灯火甚至整夜都是亮的,这人似乎并不明白床之所以存在的原因,就是用来休息睡觉的,但很奇怪,无论他休息的多么少,次日都会精神抖擞,实在令人赞叹。
某个清晨,东方天际只微露了一抹曙色,玉玲珑刚爬起身,脚尖还没有够到鞋子,门便叩叩响了两声,以最快速度整理衣衫,披着一头散乱的长发便将门打开。
他上下看了她一眼,很显然,她刚刚起床,连妆容都没有整理,这种将自己的惺忪与散乱展示在男人面前的女人,他见得并不多,所以认定这是不对的,“一会儿你跟我出去一趟。”说罢转身离开。
“出去?”这个建议让玉玲珑错愕,不过很快被高兴取代。
早春,寒气依旧,尤其早晚间,他的长靴走在青石巷道上,咔哒咔哒的,甚至能听到回音。
出了石安巷,街道两旁全是开早市的小贩,空气里散发着馒头、烧饼、热面汤的香味,走在其间,不觉胃口大开。
也许他们俩并不觉得自己奇怪,但在小贩们的眼里,这两人实在是比庙会戏台上的唱戏的都招人眼,且不说两人的锦衣华服、相貌气度,就是他们这么大模大样地从石安巷里走出来,也够让人吃惊的,那石安巷可是十年八载的没什么人走动了,看来这两人就是众人议论的最近搬进来的那家。
“夫人,要买馒头?”见玉玲珑一直看着自己的小摊,卖馒头的小贩手比嘴更快,早拿出了一张油纸。
玉玲珑并没打算买他的馒头,只不过鼻子以下都包在围巾里,一时没来得及拒绝,就这样还是引来了天盛的视线,也许是以为没吃早饭,她可能饿了,他竟随手接了小贩手里的油纸包,不过下一刻,他的表情突然有些奇怪,是的,他身上没钱,像他这样身份的人是不会在身上带钱的,因为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