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60)
“鸟尽弓藏,总有不忙的时候。”
他这话让人听着担心,“宋国真得败了?”只有宋齐梁彻底败了,他才会被“藏”吧?
“三年两载不会再有大事。”如今朝野稳定,外患皆抵,也该到了蓄积的时候,相信九正那小家伙也有点跃跃欲试,瞧,知道他抵京,连迎都没迎一下,可见是要给他这个功高盖主,又蛮横跋扈的叔王一点颜色瞧瞧了。
“那他们——会不会对你……”功高盖主的人,最后都没什么好结果,尤其他这种蛮横跋扈的。
天盛张开眼看看她,伸手握住伊人的小手捻揉两下,“看看吧。”看小家伙是不是够心狠。
“……我让二娘和段方他们来了大都。”本来是想如果他不顾他们,她另做打算的,现如今不知道可不可以帮上他的忙。
“还没到那个地步。”再说就那几个人,皆是有勇无谋的,没了陆樵,能做什么?
“太后……难道也会对你不利?”她毕竟已经下嫁于他了呀。
他看着掌心里她的手,笑笑,“想好娃娃的名字没?”不打算讨论安氏,再说她也没什么可谈的。
“还没。”
“好好想。”孩子的名字她取,因为是她生的。
还以为他会霸道地自己给孩子们取名呢,“‘西’、‘辽’二字可好?”这两个字是她在生之前想到的。
“一腔忧绪寄辽西?”他笑得颇有深意,显然是误会她的意思了。
她的本意没有这么相思的意境,“是‘几番乡思到西辽’。”思乡的。
“相思……你有么?”
玲珑叹气,不跟他争论,每次都赢不了,“我去找些吃得来。”
逃避?逃就是怕,她怕答这个问题……闭上双目,倦意再次袭来——他确实很多年没休息了。
这一晚,武秦王第一次夜宿未央宫,却不是在安太后的床上……他说过,他尊敬她。
白马寺,静安居,佛香缭绕,木鱼轻响。
齐王范九正正襟危坐于几榻上,面色沉静,完全不似个十三岁的孩童。
太后安氏长跪于菩萨座前,执念敲鱼,潜心向佛,直到亥时方才暂歇。
范九正看向母亲,“母后可是要反对我囚禁他?”
安氏放下念珠,点三炷香安放于菩萨座前,“没人做得了你的主。”看着菩萨,勾唇笑笑,“你父王临终前跟我说过一句话——七国之雄,非天盛齐国无人可夺,他的结果只有两个——一个,战死沙场,另一个,死于吾儿手上。”
范九正惊诧地瞠目……
“你父王将你全权交付于他,是因为只有他能保你做七国之雄,也只有他会精心栽培你,直到他功高盖主,再也无法前进为止。”起身,背对着儿子,“他的宿命本来就是如此,可惜——如今他有了儿女。”一切都变了,变得无法收拾,结果未知,堂堂天孤星却多了个玉玲珑,给他儿女成行,他会何去何从呢?“你这会儿想动手除去他,不是母亲笑话你无能,是真得不可能,三十六重镇将领,哪个会听你的调遣?”
“不瞒母后,儿臣已经得了其中六位。”如果这次能将天盛软禁,他还会得到更多。
安氏望着儿子那炯炯有神的双目——真像啊,像极了少时的天盛,充满欲望,不知疲倦,一往无前,只可惜差了血缘,“随你吧。”孩子大了,已经有事瞒着她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儿臣是想问母后,儿臣的胜算有多大?”
安氏望一眼儿子,苦笑,“不知道。”这世上有两个人她永远也看不明白,一个是范袭,另一个就是天盛,她不知道他们想把正儿培养成什么样的人,不懂——天盛,他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继续遵守对范袭的承诺,还是护着他自己的儿子成王成霸?
她已经完全糊涂了。
从母亲处没得到答案,范九正反而更增加了信心——天盛必须要死于他的手上!只是如今还不能杀他,让他休息一段时间,操劳了这么多年,他也该“休息”一下了。
少年总是血气方刚……
未央宫里。
刚用完膳的天盛盘膝坐在床榻上,中间放一张棋盘,棋盘上摆着黑白两色棋子,对面躺着两个四脚朝天的小娃娃,娃娃的娘亲坐在一侧缝孩子的衣裳。
“看看。”天盛邀玲珑看棋盘。
玲珑侧脸过来。
“什么感觉?”
玲珑蹙眉,“乱。”连她都看得出这局棋很乱。
天盛玩弄着一粒黑子,他一生杀伐决断,还从没这么乱过,脑子里有太多东西在角力……
棋盘对面的小辽辽最是顽皮,腾空的小脚丫不停的倒腾,突然一使劲,正好蹬在棋盘上,棋子异位,局面更加混乱。
天盛看着儿子的小脚丫,生笑——他也有后顾之忧了呀。
51、四十七 对与错 ...
没人来问,他也避而不出,这就是囚禁,或者该说是自囚。
看书、下棋、沉思、休憩,再就是陪儿子玩耍,抱闺女到花园里散步。
玲珑想,他不是出不了未央宫,而是……在给小齐王一些时间做他该做的事。太后一直在白马寺没回来,显然是袖手旁观。
直到两个小家伙百日之后,小齐王范九正出现了——他原本想了很多囚禁他的办法和对外说法,想不到一件也没用上——他自囚,多少是有点不解和失望的。
范九正来时,天盛正席地坐在芦席上看棋谱下棋,女儿躺在他右手边,儿子趴在他左手边,都玩得很高兴。
一时间,范九正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到是他先招招手,“坐,陪我看看这盘残局该怎么收拾。”
范九正走过去,弯腰脱去脚上的青靴,盘膝坐到棋盘对面。
对于这盘残局,范九正自然是看不懂该怎么收拾。
“宋齐梁派了使节来大都。”范九正对着棋盘说。
“识时务者,俊杰也。”宋齐梁那老狐狸恐怕是知晓齐国内部这点事吧?隋苏一败,虽损了他宋军的士气,失了点钱财,但没多少实质性的伤害,使节持旌而来,显然是以和为名,作和变之私,况且现在齐国的国力模棱不明,多半是要来仔细详探,“和气生财,既然人家有心求和,也不必大动干戈。”
“叔王可要见那使节一面?”
天盛终于从棋盘上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不必了。”这小家伙现在摆不明状况了,来他这儿求助了。
“叔王幽居于此多时,朝堂荒疏,不知……何日回朝?”试探他。
“十七年戎马,该休息休息了,不急。”
“可朝中官员、各镇将军那边……”
“怎么,他们还有意见不成?”
“不是,他们是担心叔王的身体……”天盛那些旧部多是担心他被囚失势,这两个月来,有些故意为难他这个王上。
“过两日,等你母亲回宫后,我告个假,去度城那边看看去。”在天元之位点上一粒棋子,“他们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