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72)
“……”天仰无话。
玲珑缓缓起身,将青君的身子放倒在床上,静静说着:“你回去吧,她的后事我来处理。”
天仰缓缓伸手,想碰触一下早已死去的人,却被玲珑推开了,“太脏了,你别碰。”
是谁太脏?只有她心里清楚。
一个遭受过屈辱的女人,也许会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很脏吧。
天仰狠狠捏住自己的额头,都是他,他不该这么久都不派人去看她,否则也不会让她落得这步田地。
“我要给她换衣服,你们都出去。”玲珑面对着床上的人,冷冷道。
天仰不愿离去,至少让他看她一眼,却还是被天盛拽了出去——
“都是我的错……”天仰踉跄着,他要是能早一点找到她该多好?
天盛看一眼弟弟,确实都是他的错,闲来无聊去惹这般清高的女子,惹了又不要,拿不到放不下,喜欢就要定死不放手,不喜欢,就该断然掉头,费那么多话,结果是害人害己,“明鹏,是怎么回事?”
明鹏看一眼傻傻呆住的天仰,再看一眼西厢关上的门板——
说起来,这事也确实是他娘的不好说。
天仰成婚,青君应该听说了这件事,就要结束两仪阁的生意,打算将两仪阁的宅子卖出去,因此而惹上了江湖中人,也许是价格没谈妥,两仪阁竟被一把火烧尽,老鸨梁妈妈和阁里大半的姑娘死于大火,等他和天仰赶到时,青君已经只身去寻仇人了,他们也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查到一点蛛丝马迹。青君的性子也倨傲,竟为了手刃仇人,甘心被人卖来卖去,等他们查到她的所在时,她却又随人到了边城,她那最后一个仇人是个商人,而且还是个为宋国效力的奸细——后面的事,是天盛让屠伯去处理的,那名奸细也被天仰一刀毙命……
事情就是这样。
“屠伯,去准备后事。”天盛吩咐完屠伯后,没再理天仰,抱女儿回书房。
60
60、五十六 度城局 ...
玲珑将青君葬回了故土,也许在那儿她还能好过一点。
忙完了青君的事,已进了腊月,忽觉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冷到她想缩成一团。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度城,听羽申说这个月中旬会回去,也许要先去京畿的近卫营,随后到大都过除夕,最后会南方准备入驻仲国的军事重镇,与宋齐梁隔江而对。
木园里,陆樵的身体近来是有点看不住了,二娘挺着生病的身子,三五天都不合眼,就怕他一时撑不过去。
到处都是事,到处都有人死,自从青君的事后,玲珑就常常失眠,成宿地睡不着。
就在他临走的这天早上,玲珑老早就起身准备,因为睡不着,整理完他的行囊,就到孩子房间看孩子,看着他们,她的心情会好一点。
近来她的身体有些弱不禁风,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情绪低落下去,否则要坏事,所以尽量想办法让自己平和。
趴在孩子的床沿,她反倒有了点困意,就这么睡着了。
天盛进来时,她正趴在床沿睡得香,他伸手扯扯她的衣领——
“要动身了?”她张开眼,声音略显沙哑——这几天嗓子有点不大好使。
他颔首,“走了。”离开时,他从不让人送,就那么转身走了,毫不停留。
玲珑起身去关门——手刚触到门板,便是一阵咳嗽,咳得天旋地转——真得不能这么消沉下去了,玲珑还在这么想着,眼前却是一黑。
天盛疾手抓住她的手臂,免得她脑门撞上门槛,“找大夫来!”吩咐一旁的羽申。
玲珑睁开眼时,正被他抱去卧房,由于头昏脑胀,她也没开口问他怎么回事,只觉得嗓子痒得很,不停地想咳嗽,直咳得他心烦气躁,想发脾气。
“把水喝掉。”他从将她放到暖榻上,从桌上拿一杯水放到她面前。
她松开放在嘴前的手指,去接他递来的水杯,却被他的手捏住下巴,硬生生抬起头——她的嘴角竟咳出了血丝……
他扔开水杯,伸手拭一下她的嘴角,想确定那不是真血。
整个过程,玲珑并不清楚状况,只见他表情阴冷,“怎么了?”不至于是被她咳得生气了吧?
他顿一下,随即松开她,恶狠狠的,“没用的东西。”口中喃喃而语。
“……”玲珑蹙起眉头,看他,并从他的眼神中确定了“那个没用的东西”正是她……
他没再开口说任何话,转身出去,似乎很讨厌看到她。
玲珑也因他莫名其妙的脾气心生不忿,她不过血贫头昏而已,惹了他什么?
两人一里一外,谁也没再看谁,直到羽申请来大夫。
“夫人阴气耗损,喉舌肿胀,本就血贫,如今被胎气所催,难免要溢于表象,老夫这就开药,夫人亦当静心安养,不易再操劳耗思,平时多进些补血之物才是。”这是大夫对玲珑所说。
没听完,玲珑就傻了——胎气?!
半天后,她才失笑,不过此时外间的人早已离去——他什么没说就走了。
他似乎不喜欢看她挺着大肚子的样子,每次都像逃命似的。
城门外,他拉马离去前,低低交代屠伯一句:“若两个月内她不见好,让大夫开药。”孩子可以不要,大人不能有事。
——关于她的事,他很少当着她的面做交代,因为不喜欢。
也许是受他坏脾气的影响,她今年不想在这小院过年,早早便搬进了木园。
只是木园今年也不怎么热闹,陆樵的精力早已透尽,每日里只是躺在床上,好的时候能说两句话,不好的时候,整日整夜的昏睡。
好在除夕之夜,他醒了,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人都在前院,我去叫他们来?”玲珑问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微微摇头,“你坐。”他有话交代给她。
玲珑坐回床前。
“他跟我交代过一件事。”陆樵那枯瘦的脸上难得有笑纹,“在画卷背后。”指一下书桌后墙面上的画。
一旁侍候的二娘起身,拉开墙上的画,从墙上暗格里拿出一只半尺见方的木盒。
陆樵抖着手,打开木盒,在一摞房契、地契下取出一封牛皮信袋,“看看吧。”
好半天,玲珑才打开信袋,一枚虎形铜片与信纸一起掉落她的膝上……
打开信纸,上面什么都没写,只是一张棋谱——很寡不敌众的棋局,她曾与他下得那盘……
“他还以为我能活过明年。”陆樵笑笑,“所以这东西留给我保管。”
“……”玲珑拿着棋谱无话可说,好一会儿,倏尔起身,拿着棋谱就往外走,屠伯尾随。
陆樵拽住二娘的手腕,没让她去追,“让她自己选吧。”
“那个人到底在信上写了些什么?”玲珑很少会有冲动的时候,所以二娘不懂。
“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看着地上的铜片——那是虎符,他只知道那个人给了她们母子三人一处安身之所——整座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