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狮Ⅱ(45)
“去哪？”
“中国。”
“那里的阮成杰不是已经死了吗。”
“其实还是有一点点是因为我才留下的对吧？”
这一句之后彼此间都沉默了片刻，雕成狮头的温泉口在哗哗往外吐水，氤氲雾气中仿佛能教人不知不觉地软化了一身盔甲。
“你到底也算是因为救我才生了病。”
听完这句阮成锋伸过脑袋认真地看了又看怀里的哥哥，看得阮成杰闭上了眼睛，不予回应。
一个温软的嘴唇忽然碰上他的，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轻轻说。
“那是因为我喜欢了你这一辈子……”
第32章 番外《驘家》（上）
蒙蒙细雨像者电影胶片的滤镜，将巴黎十三区里这条艳丽又复古的中式一条街披上了一层薄纱。街灯是缥缈的星，一颗一颗亮起来，雨丝在灯罩下划过，就成了一缕缕闪着光的金丝银线。
阮成杰坐在咖啡馆的玻璃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杯中的小银匙。他等的人迟到了，不过没关系，他对那个人有着全世界最充足也最漫长的耐心，恰如那个人对他，自生来也是给予了最无条件的包容和爱。
温柔呢喃的蓝调音乐循环了不知多少遍，阮成杰也已经喝到了第三杯Espresso。
喝多了浓缩，他有些隐隐的烧心，于是抬手打个响指示意侍者，要了杯温水。
这时咖啡馆门上的风铃一阵轻盈脆响，绵绵细雨带进了一阵清凉的风。有个东方男人在门口收伞，顺便还侧了侧身，抬手掸掉肩上沾的薄雾。
阮成杰舒舒服服地往身后的卡座后背这一靠，看那人转身，四望，然后和举着托盘的侍者一起走过来。他选的这座位是在这条道的尽头，所以李泽很快看到了桌面上一字排开的三个空杯，脸上随即挂起了很明显的不悦，在侍者站定之后，他也走到了桌边。
丰泽李总亲自拿起了托盘里的一杯温水，直接往阮成杰跟前一放。
开口第一句话：“你的胃还要不要了。”
阮成杰很好地控制了唇角的弧度，但笑意还是径直从眼睛里流溢出来，他看着李泽在对面落座，在瞪了自己几秒之后，很没形象又带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才转头对侍者说了几句点单。
等人走开了，李泽止不住抱怨：“第八区过来也太绕了，穿越整个城市还要过河，你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
他先把老婆儿子送去了位于巴黎大学的探索宫，然后在休息日的下午跋山涉水而来，整个人都被堵到没脾气。
其实准确地来讲，他还穿越了千山万水，自东向西，跨越大半个地球。
然后才能在细雨霏霏的窗下坐到一起，嗅闻着咖啡香，抱怨路况，再聊起妻子孩子。说得高兴了，兴致勃勃地摸出了手机，把头一天才拍到的李嘉树小朋友不慎滚下床的羞耻小视频展示给阮成杰看。
阮成杰忍不住噗嗤一乐。
他笑弯了眼，上身前倾探过去，很有兴趣地看奶帅奶帅的小家伙哭得一脸鼻涕，然后笑道：“跟你小时候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李泽哈的笑了一声：“得了，我妈说比我难伺候百倍….一边嫌弃一边又问我和媳妇什么时候再凑个‘好’字。”
“有个伴儿一起长大是不错。”阮成杰淡笑着接话，语声温和平静，李泽唇角的笑意却微微一顿，垂眼合上手机，再看过来时的眼神就成了凝视。
这目光像是有重量，落在阮成杰的眉梢发角，五官下颌，前胸手臂，最后走回到他那双平和沉静的眼睛上。
他俩就这么安静对视了一会儿，李泽才开口：“华瑞上一季度重启了和丰泽的合作，是你的意思？”
阮成杰嘴角一勾：“也不全是。我只是提了一嘴，告诉那边，丰泽是最佳选择，没有之一。
多叫几家竞标陪跑不过是浪费时间，有这精力可以放在别的地方。不过具体是怎么谈就不清楚了，应该有钱赚吧李总？”
李泽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面上表情似笑非笑：“我猜也是……合同拟得太大方，不是你的行事风格。”
阮成杰失笑摇头：“怎么，跟我翻旧账。”
“哪敢，阮总不过是公私分明，兄弟是兄弟，生意是生意。”李泽半真半假抱怨，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懒洋洋轻叩指尖。“女老板做事温柔得多，给钱又大方，让人简直不好意思不把活干漂亮了，末了我还多让了一个点出去——小丫头一口一个世兄，绵里藏针，可以啊。”
阮成杰弯了弯嘴角，听李泽夸阮云庭，他心里没什么波澜，若非要说有，最有可能的大约是“放心”二字。
一代代人累世搭建起的千亿巨擘、掌舵人浮沉更替，是谁不重要，他们共同的姓名只有“华瑞”。
起了这个话头，他就和李泽聊起了国内和境外如今的大势，和过往很多次轻描淡写间就分享资讯与财富时一样。八面玲珑的丰泽李总没变过阮成杰换了条赛道，眼光手腕倒也是更上一层。
他明显心情好，李泽就一直顺着他的话往下聊，偶尔想要停顿，却又被阮成杰眉宇间的神采所感染。其实说的是什么不重要，哪怕只是坐在这，安安静静看着对面这位一小时，实在就已经是很开心。
更何况阮成杰的状态看起来是真的不错。
像是精工细作的铸造品褪去了一层耀眼浮光，反倒显现出从容不迫底色，整个人看起来不惊不怯，淡定又平和。
直到最后，李泽才把想了又想的那个问题问出口，这一次很直接，因为他料定了阮成杰会答。
“阮成锋这人到底怎么样？”
这一问很巧妙，他说的既不是“阮成锋待你怎样”，也不是“你过得怎样”。
他想要知道的是，这个被死死捆绑住了的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当下。
阮成杰不由自主一扬眉。
而李泽就这么深深地，直直地凝视着他。阮成锋的耳畔轰然炸开一片拔高了调子的喧闹。
他的一双眼里盈满笑意，眼神带光。一张原本就鲜明出众的脸蛋看起来神采飞扬，漂亮得不像话。他坐得高，此刻正以一个半倾身的角度看对面。这姿势充满了压迫感，可因为了这份夺人艳色，简直要变成撩人迷乱的引诱。
旁边的人都在起哄，用带着天南地北口音的中文在高一声低一声吼：“Vic！继续喝！Vic！继续喝！Vic！继续喝！”
声音最响亮的那个人，更是环绕在阮成锋左右领着头又跳又闹，若不是自己身后还始终站着个面无表情的灰发男人，说不定早就黏到这全场最漂亮最耀眼男人的身上去了。
为什么不呢！这可是他的锋哥！
两年过去，Max的个头居然长高了点，他穿了身花里胡哨的D&G，一侧耳垂上缀着颗大到夸张的粉钻耳钉，浑身上下都写着“老子有钱”。
这小子本来就长得好，几年下来纯纯躺吃遗产的好日子，更是惯出了通身上下的气派——更何况这纸醉金迷的娱乐场本就是他手下最赚钱的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