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狮(上)(39)
阮成锋的眼睛里闪着微光,然而他没有给机会让对面的这个人看清,在说完这一句以后就立刻转回去,带着阮成杰大步往前走。
这一段路程他走得明显比之前快,甚至连语速都增加。他拉着阮成杰径直走向尽头的神台,一边走一边说。
“两边坐的是亲朋好友,男方女方亲眷,所有的好朋友,新知故旧,同学师长,领导下属,新人能够获得的所有祝福,都会分列两边,看着他们走向神父。”
阮成杰在快步往前的路上往两边看,在一排排座椅间,他居然在阮成锋的描述里看到了一张张笑脸,在他们踏过红毯的闷闷步伐里,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掌声。
他忍不住为自己的幻听笑了,笑着笑着,下意识摇了下头。
这时他们停下了步子。
阮成锋最终带着他,一起站到了神的面前。
***
阮成锋那双春风和煦的眼睛,此刻深如江河大海,静起微澜。
他轻而清晰地对着阮成杰。
“神父会问。”
“你是否愿意与你身边的这个人结为终生伴侣,与他共度一生一世,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顺境逆境,都爱他,保护他,关怀他。始终忠诚、相亲相爱,只有死亡才能把你们分开。”
阮成杰在越来越吃惊的境地下听完了这清晰流利一字不错的婚礼誓词。
他竟张口结舌:“你……”
阮成锋没有给他说出第二个字的机会,他忽然举起一只手,展示了自己无名指上一处深刻鲜明的牙印伤疤。
那里曾经皮开肉绽,有道深可见骨的伤。
他对着阮成杰顽皮眨眼,以夸张的欢喜掩饰了声带上的一抹颤音。
他说:“我愿意!”
阮成杰在数十秒的震惊之后才回过神来,他找不到合适的表情和语句,最后低下头去用手重重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他甚至在之后长达一分钟的时间里都没能抬起头来,因为仓促间实在无法组织起任何应有的反应。
他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一开始不无慌乱,后来却渐渐带上了笑意。
他说:“好的……好的,我知道你愿意……嗯,你愿意……”
他最终抬起头来,以极度无可奈何的笑容,对上了阮成锋那双情深似海的眼睛。
他问:“嗯……宣誓之后,就是礼成了吧。”
阮成锋抿了一下嘴唇,静了几秒之后轻轻开口。
“然后我要吻你。”
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在他勾起阮成杰下巴时,那个人便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
他们在教堂里待了四十分钟,最终阮云庭在时限之前看到了那一对身影走了出来,她将手机里回复了一半的工作邮件先点了保存,在车门被拉开时淡淡说了句:“节约了二十分钟,华瑞能多赚两千万吧。”
阮成杰失笑,忍不住非常仔细地看了一眼这个冷面女总裁,冷不防却对上了那双眼睛里罕有的顽皮笑意。
哦他就知道,阮成锋的妹妹怎么会是个善茬,一样不好笑的冷笑话。
他们没再耽搁更多的时间,阮云庭车轮一打转向了奔往公司的路。车轮滚滚,一时安静,直到拐上临海大道的海边风光带,阮成杰才敲了敲驾驶位,说:“劳驾,停车吧。”
他和阮成锋停在了海边红树林的入口处。
工作日行人寥寥,他们一路走去倒也没吸引什么好奇的目光,日光温暖,海风历历,阮成杰走着走着微微出了汗,便脱了外套勾在肩上。
一直走到栈道的尽头,面前是浩渺无垠的白茫茫海面,两翼伸展出去是比岸而居的高楼大厦。他有很久没有见过大海,津巴布韦是内陆国家。
在迎面而来的海风里他忽然开口问。
“你不回中国,宁可留在那边盘弄那点小破生意,是不是因为在这里便不能堂而皇之无耻下流地跟亲哥哥苟且?”
阮成锋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之后笑道:“主要是你比较要脸。”
阮成杰嗤笑一声。
两三只水鸟掠过前方,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
过了会儿阮成杰的声音才又响起来。
“我没有说我愿意。”
“嗯。”
“你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投入巨大,回报寥寥,傻子才会干这事。”
“嗯。”
“我可能永远不会喜欢你。”
“嗯。”
阮成杰到底沉默了,在鼓荡的海风中他侧过脸去看阮成锋,那人面孔英俊嚣张,嘴角挂笑,看过来的眼神春风和煦。在长时间的注视之后,阮成锋唇角的笑意越发往深了去,他说。
“我等得起。”
第19章
来时匆匆,去也匆匆,兄弟二人很快就踏上了返回非洲的归途。阮云庭非常忙,没空去送他们,只在临登机之前给阮成锋打了个电话,语气里有点神秘。
“我给你俩准备了一个奢侈的惊喜。”
“什么?”
“下飞机就知道了。”
“你给你哥我用黄金铺了条跑道?”
“醒醒。”
那头毫不客气地挂掉了电话,阮成锋揉了揉鼻尖,咕哝了句“小葛朗台”,收起手机去看身侧合眼假寐的阮成杰。
候机厅里人来人往,这不是尊享特殊礼遇的贵宾厅,只是普通舱位客人的登机口外而已。阮成杰鼻梁上架着一副硕大无比的墨镜,遮住了几乎半张脸。他唇角线条绷得很紧,眉头也微蹙。看起来不开心,这前往机场以及过安检的一路上对着阮成锋一言未发。
但是买不到头等舱的票,这也怪不得阮成锋,因为原本定下的行程推迟了两天,改签之后的这一趟飞机已经超售了,能够放他们及时返回就是造化。
推迟行程是因为阮成杰临时起意要去拜祭父母,逢暴雨,他们在困在山里了两天。故而阮成杰对后面发生的这些糟心事也无话可说。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摆脸色,想他堂堂华瑞前总裁,身家市值一度号称财富榜首位。什么时候坐过经济舱?!又是什么时候需要跟这些虾虾蟹蟹一起等着机场广播的通知?!阮成杰沉默冰冷的墨镜之下,酝酿的是几欲破体而出的强烈怨怒。只是他暂时还不想因为这区区舱位之争去跟阮成锋翻脸,完全是自失身份!
终于等到登机通知,阮成杰身侧一群人哗啦啦冲去排队,他纹丝未动。阮成锋去买了点什么回来,这时冲着他伸出手去,语气很温柔。
“哥。”
阮成杰没理他。
阮成锋弯腰去抓住了他的手,甚至压进了他指缝里去。以这样一个亲昵又冒犯的十指交扣姿势,要拉他起来。
阮成杰像是被火烫到了一样,整个人一惊,随即猛地甩开了阮成锋的手。而后者弯身探来的这角度,恰对上他那副隔绝视线的墨镜。阮成锋微笑道。
“乖,我们回去了。”
阮成杰藏在墨镜之后的眼睛一瞬间眯了起来。他仍然做不到心平气和地对阮成锋,与这人时刻针锋相对的架势像是写在了骨子里,他会在许多时候沉沦在阮成锋所给予的排山倒海深情里头浮不出来,又会在另一些时候想要掐死他捅死他弄死他,一刀断喉。阮成杰冷静思考过,他知道自己有病,阮成锋是硬生生插进了他生命里的一把刃尖舐蜜的刀,而他无力也无能去将它彻底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