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狮(原版)(39)
那里曾经皮开肉绽,有道深可见骨的伤。
他对着阮成杰顽皮眨眼,以夸张的欢喜掩饰了声带上的一抹颤音。
他说:“我愿意!”
阮成杰在数十秒的震惊之后才回过神来,他找不到合适的表情和语句,最后低下头去用手重重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他甚至在之后长达一分钟的时间里都没能抬起头来,因为仓促间实在无法组织起任何应有的反应。
他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一开始不无慌乱,后来却渐渐带上了笑意。
他说:“好的……好的,我知道你愿意……嗯,你愿意……”
他最终抬起头来,以极度无可奈何的笑容,对上了阮成锋那双情深似海的眼睛。
他问:“嗯……宣誓之后,就是礼成了吧。”
阮成锋抿了一下嘴唇,静了几秒之后轻轻开口。
“然后我要吻你。”
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在他勾起阮成杰下巴时,那个人便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在教堂里待了四十分钟,最终阮云庭在时限之前看到了那一对身影走了出来,她将手机里回复了一半的工作邮件先点了保存,在车门被拉开时淡淡说了句:“节约了二十分钟,华瑞能多赚两千万吧。”
阮成杰失笑,忍不住非常仔细地看了一眼这个冷面女总裁,冷不防却对上了那双眼睛里罕有的顽皮笑意。
哦他就知道,阮成锋的妹妹怎么会是个善茬,一样不好笑的冷笑话。
他们没再耽搁更多的时间,阮云庭车轮一打转向了奔往公司的路。车轮滚滚,一时安静,直到拐上临海大道的海边风光带,阮成杰才敲了敲驾驶位,说:“劳驾,停车吧。”
他和阮成锋停在了海边红树林的入口处。
工作日行人寥寥,他们一路走去倒也没吸引什么好奇的目光,日光温暖,海风历历,阮成杰走着走着微微出了汗,便脱了外套勾在肩上。
一直走到栈道的尽头,面前是浩渺无垠的白茫茫海面,两翼伸展出去是比岸而居的高楼大厦。他有很久没有见过大海,津巴布韦是内陆国家。
在迎面而来的海风里他忽然开口问。
“你不回中国,宁可留在那边盘弄那点小破生意,是不是因为在这里便不能堂而皇之无耻下流地跟亲哥哥苟且?”
阮成锋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之后笑道:“主要是你比较要脸。”
阮成杰嗤笑一声。
两三只水鸟掠过前方,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
过了会儿阮成杰的声音才又响起来。
“我没有说我愿意。”
“嗯。”
“你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投入巨大,回报寥寥,傻子才会干这事。”
“嗯。”
“我可能永远不会喜欢你。”
“嗯。”
阮成杰到底沉默了,在鼓荡的海风中他侧过脸去看阮成锋,那人面孔英俊嚣张,嘴角挂笑,看过来的眼神春风和煦。在长时间的注视之后,阮成锋唇角的笑意越发往深了去,他说。
“我等得起。”
【番外二 完】
第29章 番外三(一)
当陆地巡洋舰在滚滚烟尘中驶离哈拉雷国际机场时,戈鸣偏过头眯起眼睛,避开了烈烈日光下纷扬起的细细沙粒。他朝向机场的警戒区,隔着密密麻麻的棘刺铁丝网,视野的尽头一架飞机正缓缓降落。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是一架来自东南亚国家的专机,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巨大的银色铁鸟徐徐收起了起落架,然后平稳落地滑行,渐渐没入了他所不能看到的跑道另一头。
他无所事事地看了会儿飞机才反应过来,阮成杰把车开走了,他该怎么回去?然而这个不是什么大事,暖暖的日光照下来,戈鸣心情颇为愉悦地踢开了一块小石子,双手插在兜里随便朝向了一个方向就慢悠悠走去。
他这一年二十四岁,单眼皮,眼尾生着一颗非常小的浅褐色泪痣,这让他的娃娃脸看起来更为稚气。然而在密密长睫毛遮掩下,他的瞳孔是淬过火的冷兵器。阮成锋曾笑着揉过他短茸茸的发,说:“小狼崽子。”
他当时的反应是冷哼了一声,说:“我六岁时就杀过狼。”
阮成锋大笑,问他是在哪里杀的?儿童乐园?
他呲了下牙,露出了白森森的犬齿,没有去刻意解释什么,非常无谓地任由这个刚救了自己性命的年轻男人笑了个够。
毕竟,无论是什么人,面对着一个看上去简直是未成年的小孩,听他说在屁大的年纪就能手刃猛兽,只是一场大笑已经算是客气。
他被阮成锋从贫民窟里捡到时十六岁,不过看起来最多十四,细长手脚,面孔稚嫩。在疟疾的多日侵染之下,一张脏污不堪的脸上,只剩下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救命恩人很快就知道了自己捡回来的确实不是小狼崽子,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戮者。
那时阮家那帮富贵种才搬到哈拉雷没多久,在富人区边缘租了一处平层公寓,要是按照阮二和沈大小姐的意思,他们住不惯这么小的房子。但是阮成锋强迫他们搬了进去,因为必须留钱给阮云庭做康复,他们那时还心存侥幸,以为阮云庭业已开始萎缩的小腿肌肉能够得到恢复。
无论如何女儿是亲生的,所以阮二他们也没纠结什么,只是对公寓周边的环境略有微词。阮成锋专门挑了一个深夜带了刀独自出去巡了一圈,除了撞见几个醉鬼也没遇到什么,于是便安慰父母说这一片治安还凑合,等他多赚点钱以后再想着住独栋吧。
他突如其来的一点小善心捡回了戈鸣,让这小脏狗在储藏室里睡了几天,给了几顿饱饱的吃喝,眼看着瘦到皮包骨的小孩渐渐恢复了些气色,也没有再继续圣母上身,准备了一点钱,让他哪儿来哪儿去。
戈鸣密而翘的细长睫毛掩了下眸光,说:“我不要钱。”
然后就拎起一直没离身的皮质小口袋走了。
阮成锋耸了下肩膀,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走出了公寓,顺便还很有礼貌地轻轻阖上了门。
他没把这个当回事,那阵子阮成锋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短平快地多挣点钱。以往两年他已经在哈博罗内攒了不少进可以高大上退可以不要脸的捞钱经验,甚至还挤出时间去学了一阵子当地土语。如果不看那张明显是东方人的漂亮脸蛋,光听他那满嘴俚俗不带磕巴的绍纳语,谁能想到这么个跟各色人种混在一起的痞子,不久之前还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
他从小运动神经就发达,在无忧无虑的童年少年时,阮二还曾专门送他去上过些拳击射箭之类的花式烧钱课,那些东西给了他黄金倒三角的完美身材,并且还无心插柳地,在初到非洲时很好地保护了父母和妹妹。毕竟那一对败家精嚣张惯了,无卡可刷时还要气派很大地逛名店、试新款。末了两手空空地坐在露天咖啡座喝咖啡,眼睛里仍然恋恋不舍地望着街对面橱窗里的一个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