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海就说服其生母、当时贤妃劝李祈裕与雍州公主联姻,好支持皇兄李祈熹夺位。
所以无论有没有林彦弘,梁州都要经历这场“变化”。
有他在,先帝李祈裕会因为“魇症”而变得越来越虚弱,但却当自己尚存时日,总能否极泰来,可以慢慢挑选继承人,所以迟迟不立储;
自以为有帝星批命的枭王李祈靖会在落败的不甘中辗转反侧,隐忍着等待时机,随时准备反噬京中,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诸位皇子之间的矛盾亦会愈演愈烈,仇恨猜忌的种子会生根发芽,长成捅破天的巨树,一发不可收拾;
几年之后,在京为质祺王世子和靖王世子都能“平安”回到他们父王身边,祺王和靖王也都能得到“天雷”相助;
当然,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一定是李祈裕。
而将来继承他皇位的人,也一定是李景承或者李景熙。
——那西方高僧不是觉得执夷天命所归,必将永世镇守梁州,所以才做出如此不公的事情吗?
——既然普通的血脉无法影响李氏执夷之魂,那同为天命所归的雍州皇族血脉是不是比较特殊呢?
景承的先祖返魂不就恰好证明了,他计划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了!
……
姬砚岐见李世海根本没将自己算作李家人,哪怕李世奉已经驾崩几百年,他对自己的孪生兄弟还带着无尽的恨意,不禁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当初若不是牵挂你独自留在皇寺,我其实不愿意留在天京……我早就想四处云游一番,见见波澜壮阔的九州山河,所以,与其说是他们逼我离开,还不如说是我自愿远行。”
他并非这片土地上的人,原身的父母早亡,没有嫡亲兄弟姊妹,再加上与姬氏其他族人又不亲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根本就是孑然一身,毫无牵挂的人。
少年时在皇寺遇到被迫出家的小皇子,心怜他身份尊贵却命途多舛,与自己一般孤独于人世,于是视其为亲弟,细心抚养教导,几年之间已经如亲兄弟一般。
只是林彦弘教导李景承的时候,刚刚从小狼崽恢复人形的李景承还是一张白笺,但姬砚岐遇到小皇子的时候,李世海已经并非稚嫩孩童。
内心的阴郁和残忍被姬砚岐温柔教训而暂时蛰伏,就仿佛一头野兽被一根纤细绳索圈在其中,看上去稳定,却随时都有可能被释放出来。
事实上,如果姬砚岐一直陪在他身边束缚,也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这头“野兽”也许会心甘情愿待在圈里面,乖乖沉睡。
可惜,事与愿违。
姬砚岐听到李世海提到自己离开梁州的十年,几百年前曾经萦绕在心的愧疚又生了出来。
虽然一直牵挂小皇子,但他不得不承认,在雍州的十年,是他于这片名为九州的土地上过得最开心的十年。
正是在这十年之间,他从梁州的天京,走到了雍州的王帐,沿路看到了蜀陵的芙蓉,也见过了毛乌素的油松……
在见到了与“故乡”有些类似、但又不尽相同的景色之后,他才明白自己这一生不虚此行。
而且也是在这十年间,他救了博尔帖赤那,与他相识相知,并许诺相伴一生。
结果他不仅丢下了李世海,最后也负了博尔帖赤那。
“如果兄长在毛乌素过得舒心,就算一世不归又如何?李世奉用我性命诱骗兄长回京,还将你软禁在含冰殿,他因为博尔帖赤那的事心生嫉妒,自以为情深似海,一意孤行要废后和杀子,引得皇后一族犯上,反王四起……李氏早就该断送在他手里!”
李氏确实乃天命所归,但姬砚岐拥有的先祖返魂亦有震慑妖魔的能力,说明事有意外。
可惜姬氏族人中,只有他一人得到这种能力,梁州依旧唯有李氏皇族拥有足以镇住四境妖魔的魂现。
所以西方来的高僧最终选择帮李世奉的儿子孝帝夺得了皇位,束缚反王,结束了战乱。
为平息新皇的仇恨,不让他再因为姬砚岐而滥杀无辜,也为防止同样拥有先祖返魂的姬砚岐继续“乱国”,他随之修佛塔,用佛骨舍利将姬砚岐魂魄束在戒碑之上,令他无法转世。
“我也厌恶世奉所作所为,更恨其子颠倒黑白,污蔑和诛杀姬氏族人……但你如今所做的事情,与他们又有何分别,你还想令多少梁州百姓受到牵连?宁德会战那么多人丧命火药爆炸之中,崇明军数万士兵性命亦是葬送于此……你这般到底是想为我报仇,还是想陷我于万劫不复?
姬砚岐还想与他计较林彦弘的事,却发现刚刚还毫无悔意的李世海面色苍白地靠在桌边,摇摇欲坠,他赶紧站起扶住了他。
“是因为要帮我……”
想要李代桃僵,哪里是怎么容易的事情,无论李世海用了什么方法,这个过程决计不会轻松,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是他无法想象的。
李世海却摇头道:“你与林彦弘血缘相通,一脉相承,又有阴阳璧的作用,要将你们调换,并非难事……兄长莫要自责,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过是我咎由自取罢了,若天降惩罚,也当是我一力承担。”
姬砚岐想起顺帝李祈熹的“魇症”,终于明白了对方所说的“咎由自取”是什么意思。
他抚着李世海,轻声喃喃:“这是何苦……”
……
李景承隐忍不发,焦急等在都督府,还没有半天光景却得到悟觉大师病倒的消息。
“是林大人……是那位传出来的消息,如今悟觉大师的暗执营已经完全被他接手,”
李景承的侍卫向他禀报道:“殿下,那位还传话来,说想见殿下一面。”
李景承毫无犹豫,立刻动身到都督府内院,见到了独自一人的姬砚岐。
“虽然相处了一段时日,但你并不知道我姓名,若算辈分,我是彦弘长辈,但现在这幅样子,让你唤一声玄祖父,恐怕是占了你便宜,你就称我一声墨山先生吧。”
李景承目色沉沉地看向姬砚岐,并没有按对方意思这样唤他,而是开门见山道:“你要见我,有何事?”
姬砚岐并未见生气,依旧语意温和地道:“世海病了,但我现在想去雍州一趟,虽然我自己也可以驾驭妖魔,但太久没有回去,于北境人生地不熟,恐耽误事情,更何况外面都是你的人,我也走不了,所以只有劳烦你陪我去一趟了,至于暗执营的人,会全部留下来照顾世海。”
他想了想,补充道:“应当不会耽搁多长时间的,若找不到我想找的地方,立刻跟你回来。”
李景承虽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何渊源,但也猜到姬砚岐所说的世海就是指悟觉大师。
——如今悟觉大师才刚刚卧床,他却不知为何着急想要去雍州,还把悟觉大师的暗执营留下来……难道两人并不心齐?
李景承沉默了一会儿,问:“我带你去雍州,有何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