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去了雾海,更不用讲究什么人情世故。大家有什么问题就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干几枪,谁打死谁就算赢,死了的那个就算输。
血腥而又原始,充斥着无秩序和混乱的暴力。
他想着想着,就不自觉的笑了一声,笑意很浅,几乎瞬间就被岁末谢菲留斯的风吹散。
“原来你在这!”
沈昼抬起头,看见对面的城市公交站台边站着一个穿藏蓝色制服的人,正在兴高采烈的朝他挥手,那就是他的同学,许书。
许书夹着公文包穿过马路跑了过来,相隔半条街就挥手和他打招呼,显得颇为热情。
沈昼和他上学的时候同属一个辩论社,还做过搭档,因此倒也称得上熟悉。只是毕业之后很少联系,沈昼去年参加过一次同学聚会,才得知他去了基因控制局工作。
“怎么今天过来了?”许书问。
“今天休息日,”沈昼指了指旁边漂浮的全息广告牌,上面正好是一则周末促销活动的广告,“平时忙的要死要活,哪有时间过来?”
“我加班加得都忘了今天是休息日,”许书哈哈大笑,“你说对,忙的要死要活,哪里还记得这些?”
他慢慢收敛了笑意,道:“不过你今天过来也是为了案子的事情吧?我记得你上次说过是因为一件案子才需要找研究基因的学者请教吧?”
“我就说了一句,”沈昼和他一起往浮空停车场走去,“你还记得挺清楚。”
“我对你话一向记得清楚,”许书顿了一下,玩笑似的道,“毕竟你才是辩论主力。”
沈昼道:“那今天就听我的,还是老地方?”
他们大学的时候,每次赢了比赛总会去学校外面一家海鲜烧烤小店庆祝,甚至于最后毕业时社团的散伙饭也是在那吃的。
“行,听你的。”
出租车停在了巷子口,两人一起走进了小店里。
店面倒是一点也没变,只是此时不是饭点,冷清了些,照旧点了一些过去的菜肴,两人边吃边闲聊。
“学长,你在老家做老师怎么样?”
沈昼手里的筷子一顿:“你怎么知道我是做老师?”
许书“哦”了一声:“是何学姐告诉我的,何婷宜,你还记得吗?”
沈昼点了点头,似乎不太在意。
“你们还联系过吗?”许书问。
沈昼想了想,道:“刚毕业的时候有。”
其实在他离开主卫三之前还偶尔有联系,只是后来他去了雾海,隔着梅西耶星云这道天堑,人家找不到他……
“啧,”许书感叹,“何学姐当年那么追求你,你就没想过答应人家?”
沈昼波澜不惊的道:“感情的事情怎么能乱答应?”
“也对,”许书叹了一声,一遍剥掉手里的虾,道,“联邦新婚率和新生率连年降低,连我们基因控制局都下发了指标,真是离谱。”
沈昼好笑道:“这关基因控制局什么事?”
“就让我们要严抓基因环控制,务必让每一个新生儿都植入基因环,做到全面覆盖。”许书重重的将虾子壳扔在盘里,“你说这不是胡闹么?不打击地下黑诊所和非法婴儿培育机构,倒是让我们严抓紧查,我们怎么查?”
沈昼低声道:“这命令谁下的?”
“除了中央星圈那位总局长,还能有谁。”
“勃朗宁……”
“对,”许书撇着眼睛,不屑道,“都说这位是总统的狗腿子,这不刚出新的《基因法修正案二十三草案》,他就已经赶着献殷勤了。”
沈昼不动神色道:“不才是草案么。”
“差不多了。”许书嘘道,“主推这一版草案的是曼加·琼议员,他是总统派系。”
沈昼脑海中很快浮现了另外一个名字,埃布尔森·琼。此人现任基因控制局副局长,和曼加议员是堂兄弟,不出所料,这两人都是总统派系。
“可是,这份修正案其实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沈昼斟酌着道,“当然,我是从我们法律专业的角度出发。”
“你们看起来是没什么。”许书仰头灌下一大口酒,“但其中有一条,延长基因控制局数据留存时间的……是第几条来着?”
他皱着眉回想,沈昼声音平静的道:“第十三条。”
“对,还是你这个律师对法律条文更熟悉,”许书压低了声音,“现在的数据留存时间是二十年,这个草案要延长到三十年。这里所说的数据,是包括我们每一个人的基因环所监控、记载的个人基因变化和其他信息的。”
沈昼沉声道:“《刑法》中案件的追溯期也才二十年。”
这意味着《联邦刑法》认为超过二十年的普通案件就没有法律可追溯的必要性,这还是刑事案件,可是《基因法》却会规定将公民信息留存到三十年之后?
“可是,这其中用意是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许书摇了摇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三十年在基因学上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因为一般来说,人在三十岁之后基因就会趋于稳定,发生异变的几率很小,所以之前数据留存时间才是二十年。”
“你的意思是,”沈昼挑眉,“基因发生异变的年龄范围扩大到了三十岁?”
“我是听他们说的,”许书摆了摆手,“估计他们也是乱猜的吧。现在星网上疑问和反对的声音不少,但是议会给出的回答竟然是基因控制局的云端库升级了,有足够的容量存储更多数据,所以才要修改法律。你说这不是放屁么,把公民都当傻子?”
沈昼笑了起来:“说不定他们还真是这么想的。”
“管他这么想,反正这个法案在我们内部已经开始适用了,”许书停了一下,道,“所以我才说,估计用不了很久就会通过正式修正案。”
沈昼沉默不语。
许书“嗐”了一声:“说好请你吃饭,怎么又聊上工作了,真是……劳碌命。”
“那说点别的,”沈昼慢慢抿了一口酒,“刚才说起新婚率,你结婚了吗?”
许书:“……”
沈昼再问:“生孩子了吗,打算自然分娩还是人工培育——”
“沈学长,沈律师!”许书放下筷子做了个求饶的手势,“我在家被我催也就算了,怎么和你吃个饭还要接受你的荼毒?”
他想了想,忽然问:“你是不是报复我刚才提到何婷宜?”
“怎么会呢,”沈昼和颜悦色的道,“我是这样的人吗?”
许书憋屈的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还真是。
“那你呢,为什么忽然去了北斗星?”
“有个亲戚家的小孩在北斗学院读书,”沈昼道“我就跟过来了。”
“照顾小孩?”许书道,“你还真是好说话,小孩子那么折腾……”
沈昼心道,是挺折腾的,这不才刚折腾去了霍姆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饭后许书将他送到了空港,沈昼走近候机大厅的时候,忽然笑着对埃德温道:“感觉很久没有见到小林了,竟然有点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