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低声道:“真的只是一转眼吗?”
“当然不是,”南枝的目光似乎很远,“只是都过去了,所以觉得好像只有一转眼。”
正说着,冯·修斯拖着升降脚架从后院进来往仓库走去,边走边得意地道:“这下好了,今年冬天再降温也不用担心窗户被冻碎了。”
楚辞往后院的方向瞥了一眼,没有看到西泽尔,从仓库里出来的冯·修斯道:“他上去了。”
楚辞“噔噔噔”上楼,跑回房间里一看,果然盥洗室门紧闭着,他坐在地毯上看着窗外葳蕤的树冠因为无人修剪而长成了疯狂的形状,过了一会,身后传来门开的声响。
他回过头,西泽尔刚洗过澡,身上还有未褪去的潮湿水汽,他讶然道:“你怎么上来了?”
“我没在院子里看到你,就上来了。”
“找我有事?”西泽尔随口问。
“怎么,”楚辞瞥了他一眼,“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西泽尔笑道:“随便找,我随叫随到。”
他走过来,盘腿坐在了楚辞身旁:“明天的天气怎么样?”
“放心,”楚辞道,“晴天,也没有风,星舰起飞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不会耽误你上班。”
西泽尔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在担心这个?”
“上次的教训嘛,”楚辞摊手,“要是这次再晚回去,暮元帅会不会再骂你一顿?”
“应该不会吧……”
楚辞忽然好奇:“在上次暮元帅骂你之前,你还有被别的人教训过吗?”
西泽尔:“……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就是好奇,”楚辞挪到他身边,撑着自己的下巴靠在他膝盖上,“快说快说。”
“有啊。”
“谁?”楚辞眨眼,“我们优秀的西泽尔也会被骂?”
“我爸,”西泽尔道,“他常年觉得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所以经常骂我。”
楚辞:“……你爸这个教育方式好像不太对啊,要是你小时候被他打击到了不自信怎么办。”
西泽尔沉默了一下,道:“那应该也不会,因为我妈总是夸我,夸得天花乱坠,不切实际。”
他想了想,又道,“而且我小时候很固执,总觉得自己认为的才是对的,所以别人的观点很难动摇到我,嗯,哪怕被我爸骂,我也不会听。”
楚辞道:“这件事你爸肯定不知道吧?”
“我妈总说我的性格既不像她,也不像我爸,”西泽尔若有所思道,“如果从这方面来说我和穆赫兰元帅还是有点像的,他本人就非常固执,就算错了也从来不会对任何人认错。”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哦,除了我妈。”
楚辞耸了耸肩,稀松平常地道:“我小时候老林也总说我不像他。”
他忍不住吐槽:“可问题是,我根本就不是他生的,基因只是会遗传,又不能传染,我怎么可能像他?”
西泽尔平静地道:“可是他陪着你长大,性格形成多少会有一点潜移默化的影响。”
“也许吧,谁知道呢。”楚辞低声道,“刚才和我姨说话,她说起我小时候,那时候我好像才十岁?就是我们刚从锡林离开没多久。”
“是。”西泽尔点头,“我记得我问过林,他说你十岁。”
“拉倒吧,”楚辞鄙夷道,“他根本不记得我的年龄。”
西泽尔缓和地道:“为什么忽然说起以前的事?我记得你很少回忆过去,是因为南枝女士?”
楚辞摇了摇头,半晌,他突然道:“你说,老林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第378章 月亮树(下)
西泽尔怔了一下,半晌,才语气和缓地道:“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我在颂布的记忆里看见了斯诺朗医生。”楚辞低声道,“就在你让我看的那个记忆片段,我看见了她的脸……是斯诺朗医生。”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久远的名字。
久到楚辞刚说出口的时候,西泽尔的反应慢了一拍,才想起来这个名字是谁,才明白,楚辞刚才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他惊愕道:“西赫女士——”
“是,”楚辞几乎急迫地打断了他的话,“很久之前在长河星被颂布杀死的那个才是真正的斯诺朗医生,而在锡林星的一直都是别人,是……”
西赫女士。
当楚辞第一次听说西赫女士的时候,颂布手臂上的刀叶穿透了他的肚腹,血液横流,生命颓靡之际,他任何清晰的念头都无法成形,但他仍旧记住了那个名字,她意味着仇恨和敌人。
而现在他忽然得知,这个被他一直视为敌人的人,极有可能从一开始就在他在生活的环境中。她可能是一双冷漠的眼睛,静静地观察着他和老林;也可能是一只藏匿于暗处的耳朵,听取去他和老林的每一句对话。
她是谁?
她想要做什么。
“如果锡林的斯诺朗医生就是西赫女士——”
“不,”西泽尔温和地打断他的话,“如果真正的斯诺朗医生被颂布杀死在长河星,那么锡林的斯诺朗医生大概率是一个复制人,所以她背后的那个人,才是西赫女士。”
“可是这有什么区别?”楚辞皱着眉,“锡林只是一个废弃的矿星,她在那里唯一的目地只能是老林。”
西泽尔沉默不语,因为这项推断毋庸置疑。楚辞的眉头皱得越深刻了一些,他道:“如果是这样,也就能解释当初打劫311舰队的星盗为什么会将虫洞的跃迁点设置在锡林,就是因为斯诺朗医生在锡林吧……或者说,那个跃迁点,根本就是她一手操作的。”
半晌,西泽尔苦笑:“你说得对,可是……”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天晚上锡林就忽然出现了基因异变,因为引来了执行委员会和勃朗宁,粒子炮炸开之后,锡林变成了一片焦土,那些生命,葬没于尘埃之中。
“如果他还活着。”
西泽尔忽然有些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他的话语中有很明显的停顿,但是不应该存在的希望,不过都是妄想而已,他微微闭了闭眼,继续道:“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你?”
楚辞张了张嘴,声音喑哑:“说不定,他有什么苦衷?他被限制了自由?”
西泽尔冷静地道:“我虽然和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可以杀死基因异变的怪物,屡次让联邦最顶尖的‘猎光者’吃瘪,甚至可以修一架星舰,就算他被某种因素禁锢,这么多年,还不够他逃出来吗?”
楚辞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去,没有言语。
西泽尔去拉他的手,却被他侧身躲开。
半晌,西泽尔道:“好了,我给你——”
他话没有说完,楚辞蓦然伸手推了他一下,用的力道不重,但却也不算轻,西泽尔没有防备,一下子被他推得仰过去,侧身跌倒在地毯上,他一只手肘撑住失去平衡的身体,无奈道:“你这是做什么?”
楚辞背朝着他,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