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拿走了,估计现在你就见不到这东西了。”冯司长蒙昧的眼中流露出一点悲怆的感慨,“可是哪怕他没拿,不也还是……”
沈昼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芯片处理器将这枚芯片插了进去,不到一秒钟就读取完毕,终端投射出的光屏显现出记录详细的表格。
“这是……”宋询礼将表格往后划了几页,“好像是一份通讯记录?”
“对,似乎是,”沈昼继续往下翻,“但是我记得Neo说过,只有虚拟通讯ID才会显示这样的排列格式——后面好像还有提货记录。”
每一项通讯记录之后都关联着一个地点和数目,看样子这个虚拟通讯ID是走私团伙背后的指示者,而如果数目就是709镇定剂的剂量的话,那么走私团伙的每一个主要参与者都足以被判处死刑。
“可是你给我那张——”
沈昼闭了闭眼,声音发沉:“这两张芯片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走私团伙交易记录,提货接收和出售运送。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虚拟通讯ID背后是谁,凭借这两张芯片就能定他的罪。”
他抬起手刚要将终端投射的光屏撤走,一低头才看到自己的信箱里有未读讯息,是Neo一个小时前发过来的。
“什……”
他刚说了一个字,就像是电影里的人物被按了暂停键一般,神情和动作都有瞬间定格。
下一秒他立刻连接了一条通讯给Neo。
“和王成翰长期保持联系的是不是这个通讯ID?”沈昼不由分说地将刚才的表格传输给Neo,Neo看了一会,慢吞吞道,“是,另外一个经过破解后,和基因控制局局长办公室的专线是同一个信号基站传输出来的。”
虚拟通讯ID背后的指示者,是王成翰。
“是基因控制局?”冯司长忽然出声问。
“对,是基因控制局,”沈昼断掉通讯,回过头去看着冯司长,“昨天晚上基因控制局的人找过您对不对?”
冯司长拗着头颅,他的声音苍老缓慢,一阵凄厉的风似的,几乎听不清了:“看守所有他们的人,科洛通讯那个副所长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沈昼问:“是局长办公室的通讯吗?”
冯司长愕然地看着沈昼,有些呆滞地点头:“你,你怎么知道?”
“也就是说,”沈昼平静地道,“杀了科洛的,大概率是勃朗宁的人。”
冯司长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站起身:“该说的话都说了,我走了。”
他拖着慢腾腾的步子走到门口, 沈昼忍不住追问:“您不再看看科洛吗?”
冯司长回过头,混沌的眼眸中困着一粒细小的光点,他摆了摆手,道:“我见不得尸体。”
他又走了两步,复道:“明天我会老早来的。”
科洛的葬礼,就在明天。
冯司长走后,沈昼的目光平平地移向科洛的棺材,他像是在自言自语:“杀你的是勃朗宁的人,那么王成翰呢?他昨天晚上又去了什么地方。”
他心中盘旋起另外一个问题,王斯语是怎么从王成翰手中拿到芯片的,这个疑问就像是一把刀,在某种危险预感的边缘来回摇晃。
宋询礼蓦然开口:“昨天晚上,基因控制局有人去过看守所。”
“他们去看看守所做什么?”沈昼疑惑,“因为科洛给副所长的通讯惊动了他们?”
“不,不对,”宋询礼道,“时间不对,科洛给副所长通讯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但是狱警说,基因控制局的人十点前就去过。”
沈昼倏地一皱眉:“那个头目是什么时候死的——影像上的记录好像是零点?”
宋询礼找出影像重新播放:“对,零点十三分。”
“王成翰。”沈昼一个字一个字,极其缓慢地道,“也许,那枚芯片,是王成翰从看守所带回来的。”
“可是这芯片最后落在了你手上,”宋询礼疑惑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昼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手指在终端边缘来回摩挲,随即忽然敲了一条通讯出去。
通讯频道里的忙音像是寂静之地的警报,但就在沈昼以为这次通讯将以失败告终的时候,对面忽然接听了。
“王医生,”沈昼轻微地、不易察觉地舒了一口气,“我找到了走私集团的另外一张交易记录芯片,就是我的朋友科洛拿回来的那张,我之前已经说过你父亲不是杀害科洛的凶手,所以他们两人拿走的芯片也不是同一张。
“科洛拿到的那张芯片里有你父亲的通讯记录,他或许是走私集团的幕后指挥者。你给我的那张,应该是你父亲从看守所的走私头目那里拿到的。这个头目,据说昨天晚上因为和其他囚犯斗殴而被打成重伤,不治身亡,尸体也紧急火化掉了。
“我打算将这两张芯片,连同上次的证据,都转交给杜宾德夫人。”
他说完,良久过去,王斯语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道:“谢谢。”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听起来真切了很多,就好像一个空虚的框架,忽然填充了些许实感。
沈昼最后问:“王医生,你……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王斯语道:“没事。”
“她还是不肯说是怎样从王成翰手里拿到芯片的?”宋询礼问。
沈昼点了下头。
“王成翰不是什么好人,”宋询礼忖道,“但是王医生毕竟是他的女儿,她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王成翰会吗?沈昼也不知道。
天亮了,殡仪馆忙碌了起来,有司仪在,科洛又是孑然一人,他的葬礼再简单不过。前来吊唁者三三两两,大都惊奇他年纪轻轻怎么会忽然遭逢意外,继而感喟世事无常,沈昼站在旁边,像一尊雕像似的,无悲无喜。
接近中午的光景,葬礼上来了两个让沈昼预想不到的人,王斯语和杜宾德夫人。
不过一天未见,王斯语看上去比前天晚上还要神容憔悴,厚重的妆容都无法掩盖,她的眼神好像破开了一个洞,哗啦啦地刮过去寒冬腊月的冷风。
而杜宾德夫人比她稍好一些,只是眼下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两位女士先后走到灵堂跟前,沉默地献花,鞠躬。
杜宾德夫人离开时经过沈昼身旁,侧首轻声对他道:“我会做些什么。”
沈昼双手交握在身前,目光眺着远方,站得端直,就好像没听见她的话。
下午葬礼结束,沈昼留在殡仪馆料理后续的事,宋询礼先回了检察院。
他没有开车,也没去找接驳车,一路走到了空轨站台。
他走出升降梯时,似乎刚好有一班列车到站,涌动的人潮熙熙攘攘而来,人头攒动,各色的衣裳,各种的声音汇聚成一条磅礴的河流,唯有宋询礼,孤身一人,逆着他们的方向而去。
某一时刻,大家似乎都停下了,有人抬起了手臂上的终端,有人张望着空轨站的巨大曲面屏,无数个冰蓝色投影光屏从人群中升起,无数道杜宾德夫人的声音汇聚成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