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李华,还是林剑,都是爱他的。只是他们的爱,并全是他想要的爱。有的爱是滋养,而有的爱是枷锁。他们不会知道,小艺和赵海的父母也不会明白。
“有时候想想,周围人大多数都那样,为什么我非得要跟她们不一样?”没办法改变父母,小艺只能改变自己,她已经慢慢接受了现实。
林舒曾经有过类似的想法,他从来不想成为特别的那一个。可是,他确实跟大多数人不同,他喜欢男人,这注定无法改变。不管他是否接受现实,痛苦都会如影随形。与其拉着父母一起痛苦,还不如独自承担一切。
三人刚好走到筼筜湖畔,远处是白鹭洲,下午的天空飘着红云,像血一样。有一群白鸟,从天边展翅飞过。三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来,驻足观看。等鸟飞远了,赵海说:“这湖真臭啊!”
最后,三人没有目的的流浪之旅,被小艺爸爸一通电话结束。小艺爸爸说:“你是不是没有买到回家的票?我开车去接你好了。”
小艺说不用,买了傍晚的高铁站票回家。而赵海,他的父母也给他找了厦门的熟人,晚上坐熟人的顺风车回家。
林舒独自买了汽车票回家。回到东山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家里被收拾的整洁干净,关公的供奉台上,摆着新鲜的水果祭品。侧边的爷爷奶奶牌位前,也放着同样新鲜的水果,还有一盆水仙,开得正旺,整个屋子里都是浸人心脾的花香。
李华给他留了饭菜,清蒸白鲳,和他最爱的芥兰牛肉。李华给他热了一遍,又给他盛了一大碗饭,坐在桌边看着他吃饭。
她问他:“这次培训课收获大吗?”
他心虚,模棱两可的回答:“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吧?”李华不满这个回答:“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课?那个老师带过的学生,考上的可是很多的。”
他埋头吃饭。
李华又说:“明早你给你爸打电话,叫他回来。”
“就我们俩不行吗?”他反问她。
林剑不在,这个年还能勉强过下去。林剑回来,只怕天翻地覆。林舒已经折腾怕了,他不得不站出来。
李华冷哼,没有继续逼他,其实她也没抱什么希望。
林舒松了口气,夹了鱼塞到口中,没嚼就往下吞,结果有个鱼刺卡到喉咙里,他连吞了两口白饭,都没有顺下去。
李华赶紧拿了半瓶陈醋灌他,一大碗醋进到喉咙,鱼刺终于走了。他也被酸得龇牙咧嘴。
李华又给他倒了温水,骂他:“笨死了,连个鱼都吃不好。你说说,你还能干好什么?!”
林舒喝着温水,洗着嘴里的酸味。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好什么。
除夕当天,林剑没有回家。林舒给他打了电话,问他:“你在,那个女人家吗?”
林剑没有回答,他反问林舒:“你还好吗?”
林舒想,他想问的是李华还好吗。他说:“都挺好的。”
林剑说:“等你妈心情好时,你劝劝她吧。离婚对大家都好。”
林舒想到贺季青的话,他说那是他们的事,跟他没有关系。他没有吭声,林剑似乎也能理解他的立场,没有继续强求。
他跟他说:“新年快乐,希望你明年能够考上公务员。”
林舒也祝他新年快乐,顺带小声的问他:“爸爸,你现在开心吗?”
林剑笑了,那是林舒从没听过的笑,很放松。他说:“也谈不上有多开心,反正自在了很多。”
都是真心话。林舒发现,他的爸爸变了。如果以前他问他相同的问题,他一定会像李华一样,不会正面回答他,还会反过来骂他想些有的没的。
林舒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爸爸,终于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话似乎让林剑很错愕,他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也是逼不得已。”
和林剑通完话后,林舒站在阳台上吹着发冷的海风,想他什么时候也能像林剑一样,逼不得已。
哪怕只有两个人,李华还是张罗了一桌饭菜。她厨艺算不上好,但是林舒爱吃的几道菜,她都做得很好。还有林剑爱吃的菜,她也是做得很好的。
开饭前,李华主动问林舒:“你要喝酒吗?”
她讨厌喝酒,更讨厌林剑喝酒。林剑每次喝酒都要醉,没有一次不是搞得鸡犬不宁的。李华总因为喝酒和他吵架。她曾经严令林舒,滴酒不沾。
林舒很意外,不知如何反应。
李华说:“陪我喝点吧。”带着一点请求。
特殊的节日让人变得平和柔软,林舒点头说好。
李华一边从酒柜取酒,一边问他:“你念书时没喝酒吧?”
“同学聚会时喝一点点。”林舒诚实回答。
李华拿了林剑藏起来的台湾金门白金龙,58度的高粱酒。
“有喝醉过吗?”她吊着眼睛问他。
又是平日里熟悉的李华,林舒赶紧摇头。李华满意的笑了,嫌弃普通的白酒杯既不好看也不大气,取了两个红酒杯,给林舒倒了半杯,给自己也倒了半杯。
她举起酒杯和林舒碰杯:“新年快乐,林舒。”
“新年快乐,妈妈。”
林舒看着李华,一口喝下一半。他提醒她:“你慢点喝。”
李华没应他,催他:“你也喝,你也喝啊!”
林舒抿了半口,辣到脸变形。
李华看到他的样子,被逗笑,还要骂他不行。
林舒皱着眉头看她,明明嘴角是上扬的,笑声也是愉快的,却没进到眼睛里。她在强颜欢笑,在春节这种意义重大的节日,为了讨个新年的好彩头,只好掩饰不堪和难过。
他看得难受,拿起酒杯又抿了半口,酒却是辣,但也比不过心头的酸楚。
李华给他夹菜,芥兰牛肉、墨鱼丸子、大红鲟蟹……都是他爱吃的,堆满一碗。李华最喜欢给他夹菜,看他吃饭。她总嫌弃他瘦干巴,说台风来时一卷就走。
他想给李华夹菜,却突然发现,他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他给她夹了半只螃蟹。
李华看着落在碗中的螃蟹,竟有些愣怔。
他举起酒杯,喊她:“阿姆,干杯。”
李华跟他干杯,仰头又是半杯,喝尽了。她放下杯子,喊林舒:“倒酒,倒酒。”
林舒给她倒了大半杯。
李华已经喝得眼圈发红,她不常喝酒。她讲起林舒小时候的事。
“你是早产儿,早半个月出生,出生时5斤都不到,那么巴掌大一团,皱巴巴的,手脚都是透明的。我好怕你活不下去啊,拼命的求医生,一定要救活你。”
“你奶奶天天跟我吵架,你出生那天她还跟我吵。她看到你的样子哦,吓得跑到关帝庙跪了好几天。”
“你爸爸也是,吓得六神无主。跟医生讲个话都讲不清楚,他一直都那样,软绵绵的,不像个男人。”
“你还记得你九岁时生病吗?唉,你从小就爱生病,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他们说,早产儿就这样。那年你生病差点死掉,到现在也不知道你是什么病。后来实在想不到办法了,去澳角找了个神婆,给你看了就好了。也是奇怪,没准真的是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