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淼这时候开车，没看到周志勤锅灰一般的脸色。

车在无人的两道公路上行驶，周志勤简单的吩咐道：“掉头，去一趟H派出所。”

“去那儿干嘛？”话是问了，但黎淼还是将车速减下来。这种时候再不合理的事情，只要是从周志勤的嘴里说出来，黎淼都要照办。就好比周志勤如果感慨这个白天真好，黎淼就不能说天上还挂著月亮。

“鹏飞又惹事了。”周志勤一边说一边翻电话的通讯录，找到管事的人准备先打个招呼把人放出来。至於有什麽纠纷就再看著办吧。

在车上周志勤就利用自己的关系网把派出所这会儿值班的所长“搞定”了。但是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他其实也不清楚。黎淼暗地里想就是这样的爹才会有那样的儿子啊，自作孽不可活。

到了H派出所，接见他们的是派出的值班所长还有一个处理周鹏飞聚众斗殴事件的警官。

周志勤像是国家领导人一般有范儿，亲切的问候了奋战在保卫民众安全第一线的警官们，又给人塞了好烟──这是从黎淼车上拿的──总之物尽其用，说遍了好话。让两个处理问题的民警同志都忽然觉得自己高大起来了。

见到周鹏飞的时候周志勤整个浑身上下都像是在放冷气。黎淼以为周志勤会上去就削儿子一顿，结果周志勤却显得相当有理智，只是向儿子问了问具体的事发经过，连责骂都没有。这让黎淼再次刮目相看。

跟所长办了手续，又去慰问了一下被打得最厉害的那个小孩儿，周志勤让黎淼给单位的附属医院打电话，说直接会有医生过来帮他们包扎。几个小混混见周志勤愿意出钱也愿意息事宁人，而且见周志勤那个派头也不敢敲他一笔。事情最後也就不了了之，大家都从局子里出去，谁也不吃亏。

黎淼从车的後备箱拿出一瓶农夫山泉递给周鹏飞，又递了一瓶苏打水给周志勤。

一看被差别对待，周鹏飞立刻不高兴了，叫嚣道：“为什麽我没有苏打水？”

“你爸爱喝这个，你就将就白水吧，有伤口别喝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鹏飞冷哼一声，嘀咕道：“哼，真狗腿。”

黎淼没怎麽挺清楚他说什麽，不过也料想得到不是什麽好听的。

周志勤抽著烟，很是郁闷。自己这个儿子，除了学习好一点，真是什麽都不让人省心，一开始再学校早恋被老师请了无数次家长谈话。上了高中，竟然跑去跟小夥子胡混，还被自己抓到现场。是个双插头也就算了吧，一上高中就和社会上的小混混认识了，天天野在外面，花钱大手大脚的，还喜欢跟狐朋狗友称兄道弟，没到18岁就烟酒不离了。周志勤真是头疼得快爆炸了。

他又不是那种崇尚以暴制暴的人，但是反复再反复的说服教育对周鹏飞来说都是放屁。叫他好好谈恋爱，找个姑娘，他又不是不行，结果他的回答是，你都能找男的我又什麽不可以的。气得周志勤直发抖，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次到局子里捞人已经是第二次了。

周志勤觉得如果有什麽少年劳教所能不犯事就进去跟著学习学习的话，他就把儿子送进去。

黎淼只知道个事情的大概，他觉得周鹏飞没什麽错，主要是对方嘴巴太贱了。而且谁没年轻过啊，十八岁不打架难道等到四十八的时候被人打吗，所以他觉得周志勤不责怪儿子大概是和自己想法一样。他并不知道周鹏飞早就劣迹斑斑，周志勤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了。

父子两僵持著，这会儿都半夜一点了，黎淼在一旁狂打哈且。

周志勤瞄到黎淼一脸困倦，才说：“你先回去吧，小黎。”

“那你们怎麽回去啊？”

“我打车，他走著回家吧。”说完，周志勤把烟头狠狠往地上一扔，看也不看周鹏飞一眼。

“算了吧，我送你们，都这麽晚了。”

周志勤看了一眼手表，又张望了一下街边儿，还是决定让黎淼送自己。

他对黎淼点点头，又转脸跟周鹏飞说：“你自己给我走回去！明天不要顶著这张脸去上学了，丢人现眼！都高三了，还有几个月就考高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周鹏飞也气臭得很，父子俩一个脾性，於是很牛气的一个人走在了夜风中，头也不回。

黎淼开车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故意放慢了速度，把车窗摇下来问了他一句，结果周鹏飞看也不看黎淼，往人行道上挪了两步继续走他的。

周志勤也在车里说：“你管他的，我们走……”

黎淼知道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是暂时无法挽回这个局面的，而且他也确实困了，便没再等周鹏飞，把车开往了周志勤的住处。

第6章 新年新气象

年底是财务部门最忙的时候，元旦一过，他们就跟放春节了一样，每天无所事事。当然领导除外，领导每天都有没完没了的酒席。周志勤就更忙了，一到年关他就一晚上得赶三个饭局，当然拿红包也拿到脚软。

黎淼接到前丈母娘的电话，说想接汐儿回老家过暑假，黎淼本来想拒绝，但是这是离婚後的第一个新年，他也怕女儿不适应见不到母亲，於是忍痛同意了。

谭丽芸来接孩子那天黎淼特意请家在家，给汐儿打扮得很是整洁漂亮，一点不像个没妈的孩子。

黎敏汐见黎淼不送她下楼，於是拉著黎淼的手问：“爸爸不去见一下妈妈吗？”

“不用了，你乖乖的听爷爷奶奶的话。”

“妈妈都有了小弟弟了，我要跟著爸爸过年……”小姑娘突然反悔，杀了黎淼一个措手不及。

“乖啊，爸爸都答应奶奶了，这次是跟爷爷奶奶回老家哦，记得多要点红包！”

小姑娘不知道多要红包的具体用意是什麽，不过还是用力的点头。

黎淼又哄了一阵，才把女儿送出门。

站在窗口看见女儿拖著粉红色的小箱子，穿著天蓝色的羽绒服像是个可爱的小萝卜头一样走到一辆黑色的SUV前，谭丽芸立刻下车迎了出来。

黎淼不想见到这个女人，所以啪嗒一下拉上了窗帘。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销魂，每天除了喝酒黎淼已经没有其他的功能在使用了。

部门之间要互相团年，下面的分局要上来请客，对口的部门要上来请省局的领导，政府的公检法一台接一台，一到了过年就是对干部们的严峻考验了。用最上头的大老板的名言来说就是──酒都不会喝，还当什麽领导？！

周志勤早就是出名的千杯不醉，他不但能喝，还不爱跟人拉扯骗酒，总之敬他就喝，从不弄虚作假，酒桌上的真爷们儿。本来应酬对他来说早就是最熟悉的业务了，可每年过年的这段日子也是个严酷的考验。业内也不是没有喝死在酒桌上的领导，前车之鉴，周志勤还是很为保命的。喝醉了就不喝了，尽量保持脑子还能转就撤退，也绝对不醉驾，早上的晨跑也绝对不取消。所以就在全局领导每天看起来都像是阳痿病人的日子里周志勤仍旧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