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时候,席若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不过一向没有眼色的黄大御医为了洗脱自己的罪责,仍旧喋喋不休:“这样的阴损主意只有无耻小人才会想出,当时臣就劝圣上不可执行,怎奈圣上一时被蒙蔽,听信了那小人之言,才害了公子,微臣请求圣上立刻下旨千刀万剐了那罪人。”
此刻席若的脸已经堪比锅底了。他咳了一声,止住了黄岑的话头,不悦道:“你在骂朕识人不明,处事昏庸。”
“臣万死。”不知圣上为何如此不悦,一味的找自己麻烦,黄岑急的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直把脑袋磕的晕晕沉沉,方听的圣上冷哼了一句,才长长的吁了口气,还好不是直接发落,给了自己辩解的机会。
席若依旧不依不饶:“朕记得当时宣你来问过,你当时答朕说这法子可用。现在出了事,便要往他人身上推的一干二净么。”
“回圣上,臣清楚的记得,当时臣答的是,此法子是最不伤人的一个,并不是说它无害啊,请圣上明鉴,将那乱出主意的混账小人重重惩处。”
书柜阴暗夹缝里藏身的暗一,幸灾乐祸的捂着嘴偷笑,若不是暗八忙着换班的事,让他见了一定会乐疯的。黄大御医此时振振有词,一副忠臣模样,却不知出那馊主意的正是圣上本人,这不是老虎头上拔毛,太岁头上动土么。哈哈,叫你平日里嘴上不留德,报应终于来了吧。
“来人。”
黄岑身子抖了一下。
席若高声道:“黄岑御前失礼,打板三十。”
黄岑瘫坐在地。御前失礼?好像他一直恭恭敬敬的跪着,老老实实的回答啊,可是席若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意,让他没胆子喊冤啊。
耳房,不大的屋子却足足烧了三盆暖炉。张德热的满头大汗,喝了口解暑的凉茶,润了润嗓子,又开始教导某个不太听话的奴才。
只不过,这个不太听话的奴才确实不听话。这不,蜷在暖榻上睡得忒香。
圣上说,谢归其自恃聪明,从小就讨厌听太傅教书,一听瞌睡虫便要作怪。每次上课,伴随着朗朗读书声的总有小小的鼾声,太傅碍着皇帝和太子宠他,也不敢过分责骂,况且你问什么他都会,要想告御状也没证据了,那个护短的太子也是绝对不会去做人证的。
张德从一旁取来备好的锦被,轻轻的为瞌睡虫盖好。叹了口气,往里室走去。
“睡了?”
“老奴还没讲一刻钟,公子就阖眼了。”
席若手托腮,侧躺在床上浅笑:“今天难为他了,让他自己睡醒吧。耳房挨着朕的小厨房,你吩咐下去,让那帮奴才手脚轻些。”
“是,老奴省的。”
“张德,你是看着朕和归其长大的,这些日子又是跟在他身边不离,他有什么变化是逃不过你的眼吧。”
张德揣测着帝王心,小心答道:“奴才有幸得以伺候圣上。”不提谢归其,就是要向天下最至高无上的人表达自己的忠心。上位者大半疑心重,喜欢听人表忠心。席若虽不是喜好谄媚之臣的君主,不过若的的确确是忠臣良将,偶尔说之,君主总不会责骂便是。
“他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老奴以为,公子高傲的性子虽未完全磨平,却也去掉了菱角。圣上的法子,循序渐进,正是医治公子这恶症的良药妙方。”
一直保持着淡淡神情的帝王,此时突然卸下了冰冷面具,在一个贴心的老奴才面前叹了口气,到底敞开了心怀:“朕当时气坏了,一心想磨平他。这饿人的法子收效虽好,却也伤害到了他。现在想来,朕竟有些后悔了。朕处理朝事顾不得他,你平日里伴他左右,他除了怕冷,可还有其它什么坏症?”
“……,没,没什么了。”
席若瞳孔骤缩,厉声道:“张德,你敢欺君?”
张德惶然下跪:“老奴不敢欺瞒圣上。公子他,他只是胃口变得小了,精神也差了些,其它真没有什么了。”
“实施这法子的时候,朕再三斟酌,命黄岑仔细定量。每日两碗米粥,只会消磨他的精神,不会对他身体造成大的危害。胃口变小,倒在朕预料之中。”
静了片刻,席若又慢慢开口:“虽是如此说,到底人算不如天算。你眼睛擦亮些,若归其有什么不适,早些回禀。”
“老奴省的。”
“既然他失守了一座城池,接下来的仗,还是给他些喘息的机会。朕要换另一种进攻的策略了。”
谢归其不是睡饱了才醒了,而是痛醒的,胃痛。他蜷起双腿,用手狠狠压住胃,在榻上咬牙坚持了会儿,这次却是痛的厉害,一不小心摔下床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谢归其扶着榻上的小木桌站了起来,坐在榻上,装作刚醒。张德捧着碗热粥进来,看到谢归其的脸色有些发白,关切的问道:“公子身子不适么,可是冻得?”
“是有些冷。”谢归其淡淡答道。
张德忙奉上热粥:“这是上等的燕窝粥,公子饮些暖暖身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不被肯定的感觉好难受啊,不过还是想拼一拼。加更,冲榜
☆、《女训》
“给我?”谢归其很是惊讶。不饿他已经够让他讶异的了,居然还主动给他送吃的,难道方才撒娇让席若心软了么?可没听说做奴才的还能有燕窝粥吃。
张德笑着点头:“是呀。圣上说您午膳只吃了半碗粥,几口米饭,菜也没吃多少,甚是担心,嘱咐老奴熬些补汤,为公子好好补补身子。”
“为我补身子?”谢归其冷冷的重复,脚往后退去,可惜耳房太小,没退几步就挨上榻了。不顾形象,谢归其一跃蹿上了床,抵在床角戒备地盯着张德手中的碗。
张德苦笑:“公子,圣上担心您的身子,这是上等的补粥,快下来喝了它吧。”
席若心念电转,若是出手伤了张德,席若肯定会生气,到时候便不让他见父亲了。就算打倒了张德,席若要想逼自己喝下那个东西,外面定会埋伏着侍卫。如今虽招式还在,力气和内力却通通没了,只要一个三等侍卫便能轻易控制自己。
不能硬来,逃也不是长久之计。该如何,才能避开那个东西。
半年前,席若把他从牢里带出来,拿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给他。他穿着囚服,浑身脏臭,又饥又饿。虽然席若把他族人都下了狱,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选择相信席若,相信这位如兄长般溺爱他的好友,是不会真的对他的族人下狠手。
他毫不犹豫的接过来喝了下去。以为是补药,却是毒药。
痛了一天一夜。骨头像是裂来了一样,从脚底至脊柱,慢慢扩散,四肢百骸皆痛的让他恨不得卸下来丢掉。当时死的心都有了,却连个手指都抬不起来。
刚开始他不断的惨叫。席若却是放下碗便走了,无论他叫的多凄惨,也不曾露面。
谢归其后面便沉默了。一是没什么力气了,还有便是心性高傲,认清了席若的面目后,不愿再开口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