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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其(2)

他不看路。皇宫对于他而言,确实熟悉,他在这里住的时间要比在自己家里住的还长。仰头,天阴沉似黑玉,坠坠的要压下来,和大地一起,让这个令人无法呼吸的世界消失。

郭易如在后面越走越来气。

尤记得当年,黄榜高中,红服着身。与当时同期武状元胡啸笛,一左一右,穿过层层宫门,拾级而上,如仕途青云直上,骄傲自信,兴奋难掩。

喜滋滋的接受众人称赞道贺,却被一人的冷水浇了个全身通透。

那人刚败在武状元手下,不服气的找上了文状元的茬。

“文采斐然么?我看着倒有一股子‘匪’劲儿。”

这是笑他身材庞大如武将,没有书生的清雅气质。被戳到痛楚,他立马站出来,要与那人一较高下。

一炷香后,败得及其惨烈。

后来,他记不住琼林宴是如何散的场,记不住自己如何走出皇宫大院,记不住皇帝封他官位的圣旨中写了些什么。

但,那个十三岁的少年,放肆的笑声,清晰响亮的盘旋在耳畔,如今忆来,仍如昨日。

后来他知道,那个少年,是“定北侯”的独子,是当时太子的伴读,是先皇驾前的红人。

传说中,誉满皇城的神童。

神童,他服。但他也怨,你何必一定要在那日重重的甩我耳光。

郭易如悄然的走到了谢归其身旁,那人仍旧一幅神思模样,完全不将他放入眼中。恨恨的,他伸出了腿。

头不曾低下,跨大步迈过,身形稳稳。前面依稀可见,御书房檐牙上映着白雪清冷的光。谢归其将人引至一处宫门前,那里有等的焦急的太监。

“哎呦,我说二位大人怎么来的如此慢,圣上都等急了,快进去。”太监小印子催促着,抱怨间,看到把盏之人,立刻闭了嘴,躬身退至一侧。

月至中天。御书房内,当今天子席若满意的点点头,合上手中奏折。不掩饰对两位臣子的爱才之情,差人赐坐。

随手端来茶盅,打开却无一丝热气,随口吩咐身边伺候的张德奉茶。

张德退下,掩了门。席若方道:“郭爱卿,胡爱卿,今夜此计甚妙。你二人负责此事,朕明日赐下密旨,到了灾区,可便宜行事。另此事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遵旨。”二人起身行礼,复又坐下。

片刻,有太监奉茶而来。却不是一人一杯,竟是一张方盘盛了三杯。这不合礼数,臣之茶岂可与君之茶同放一盘,差使同一个奴才?

席若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太监低头走近,一言不发。

躬身,双手将茶奉上。席若接过,略歪了身形靠在龙椅上,好整以暇的看戏开场。

太监转身,又弯腰恭敬的向胡啸笛奉茶。胡啸笛瞅着这身影眼熟,接茶盅的时候,不经意瞟到那太监一双细长玉手,指上竟有因长握兵器而生的厚茧。顿时了悟,态度立马谦逊起来,道了声谢。

纤细身影又转向另一边的郭易如。胡啸笛思及那人刻薄性子,暗道不好。

果然,奉茶时,那人竟双膝点地,头深深低下,手高高举起,声音凉凉甜甜似雪入口:“郭大人请用茶。”

郭易如一下子跳开老远。心想这人是谁,竟如此害他。向君主奉茶不跪,倒跪了他这臣子。这不是陷害他凌驾于主子之上么?

深吸口气,仔细一看,不是谢归其还能是谁。果然这人是他命定的克星,总在他最得意的时候扑过来。还没来的及发话,只听上面传来似怒非怒的声音。

“谢归其,你这是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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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气

谢归其跪着转了个方向,面无表情:“奴才要谢郭大人教导规矩之恩。”

“哦。”席若拖着长长的韵调应了声。喝了口茶,解了渴意。

底下,郭胡二人偷偷打量皇帝神色,与平日里无差。刚放下心来,突然一道白光冲着谢归其飞了过去。

茶盅碎了几瓣。皇帝失了准头,别说碎片,愣是连一滴水也未溅到跪着的人身上。倒是吓得郭胡二人也跟着纷纷跪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出。

“狗奴才,还是连一点规矩都不懂,御书房是你谢恩的地方么。滚出去,给朕到剑阁里面好好反省反省。”

谢归其淡淡应了声,谁也不看,起身便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张德,抹了把额上沁出的汗,吩咐宫人收拾一地的狼藉。

接下来,又将赈灾的细节敲定。不知不觉,已四更天。期间,席若仿若刚才无事发生般,专心政事。末了毫不吝啬的称赞二人,并赏了二人在宣和殿偏殿休息,赐下早膳,等待五更时的早朝。

二人谢恩,出了御书房所在的静心苑,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穿过一道又一道的拱门。一路走来,冷风肆虐,纵使二人身着厚实棉服,刚出了暖气腾腾的御书房,一遇风,不禁哆嗦。

冷风一吹,倒也散了不少困意。郭易如心中有气,硬拉着同伴绕了远路,来到离后宫只有一墙之隔的绿衣湖畔。那里有座低矮的假山,山上筑有剑阁,阁顶高悬着一把剑。剑身凌厉,却从中间一分为二。

谢归其跪在假山下,还穿着在殿里伺候时单薄常服。身子直挺,却是不可遏止的颤抖。

仿佛通灵般,二位还在湖的这畔。突然见那人扭过头来,竟是莞尔一笑。

霎那间晃了眼。无法形容的美丽,天地见其失却光彩。

郭易如哑然。胡啸笛却道:“想不到这人清瘦下来,竟是这般天人之资。倒是不输惠妃。”惠妃便是清芝郡主。

这话让郭易如醒了醒神,不想自己竟被那人一笑迷了心神,恨恨道:“长的美丽又如何,偏生作男子,还胆大包天的与圣上抢女人,活该的做了太监。”随即,他戏谑一笑:“不过,若是将此人卖到勾栏院里,定是个赚钱的主儿。”

胡啸笛暗自鄙夷。这人表里如一,里里外外都没有半点读书人的气质。索性他处理政事还有几分才华,才能让当今天子青睐有加。

说话间,郭易如来时的怒气消散不少,尤其看到谢归其衣衫单薄冻得像风中黄叶,积雪将其双腿埋入,更是幸灾乐祸。反正有皇帝折磨,他乐的作壁上观。

席若在二人走后,又细细的想了遍定下来的对策。铺开黄绸,下笔潇洒,写了两份旨意。落笔,坐在龙椅上,双手轻揉太阳穴,以缓解连日来用脑过度带来的头痛。

张德传膳进来,只见圣上闭目托腮,似睡下。

“圣上,莫要睡在这里,小心着了风寒。先用膳吧,等下了早朝,再回寝宫休息。”

席若睁眼,眼中布满血丝。看着宫人陆续摆上的珍馐美味,却是半点胃口也无。可早朝还有一场仗要打,必须补充体力。

勉强扒了几口,突然停下对张德言道:“你去看过他了么,可是还在赌气?究竟郭易如如何惹到他了,整这么一出闹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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