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其还未答话,旁边有那狐假虎威的奴才呵斥道:“放肆,见了明妃娘娘竟敢不跪。”明妃忙拦住,示意他们不可放肆,向谢归其告了罪,邀谢归其往阁楼一聚。
原来圣上来了旨意,要画师为明妃作画,大伙正赞叹明妃风姿无双,不想无意见瞟见不远处有一位美丽的少年公公,众人不识谢归其,加之明妃平易近人,从不端主子的架子,于是没大没小吵嚷着要二人比比容颜美貌。
明妃借太过吵闹的原由,打发了伺候的宫人,又提议与谢归其并坐,由画师画一张美人谈笑图。
两人紧挨着坐,谢归其先沉不住气:“叫我来不只作画这般简单吧?”
明妃红唇轻启,吐字如兰:“公公聪慧,奴家佩服。”
“那便抓紧时间吧。”往下望一眼,暗八偎在一棵梧桐树旁,双手抱臂,也正眼不眨的盯着这里。
明妃莞尔:“小公公可真性急,既如此,奴家便开门见山的说了。”午后暖阳倾洒,明妃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浓浓的阴影,从谢归其此时的角度望过去,不觉笑颜倾城,但见黑目深邃如夜,映衬的白皙肤色如死人般不真实。
“公公那日在郭府是要寻什么东西吧,不巧这东西落在了奴家的手中。”
谢归其笑:“你知我想要什么?”
明妃转头,深深望向那片撒了花肥的林子,肩膀微不可查的颤动,他言道:“那日郭府一别,奴家便仔细查了公公的底细。公公有贵人守护,着实费了奴家好大的力气。公公乃谢侯爷独子,是也不是?”
“是。”
“那么,奴家焉能不知公公在找工部四月份纪事册。”明妃巧笑嫣然:“谢侯爷于奴家有恩,奴家也想为侯爷洗刷冤屈尽一份薄力。当日不识公公身份,故藏而未交,还望恕罪。”
藏而未交,却又为何到了席若手中。昨日,按着浣衣局兴顺纸条上越好的时间地点,顺利的见到了接头的人,意外的拿到了他一直找寻的纪事册,但里面却是他不想看到的内容。父亲真的贪污了两千两黄金,纪事册里的账目一看便知被父亲动了手脚。
谢归其问道:“纪事册可还在你手中?”
明妃摇头:“中途被人劫去,但奴家看过,知晓其内容,公公不想听么?”
“是什么?”谢归其扭头看着明妃,他已然知道纪事册里的内容,有这么一问,不过想判断明妃是否说谎,意图何在。
画师躬身,插话道:“请二位坐好,方便下官作画。”
明妃向画师欠了欠头,便倚着栏杆坐好,手撑着下巴,头侧向谢归其这边,嘴角似笑非笑,一幅活色生香的慵懒美人浅笑图。
谢归其黑脸,这笑,他一个不喜欢男人的人,看了心下都要震三震,更何况席若那个风流鬼,见到了,还不流着鼻血扑上去。
“奴家如今大祸临头,公公是否可念在奴家为谢侯爷出过薄力,帮奴家一个小忙?”人未动,笑颜依旧,明明是不沾染一丝凡尘的仙子模样,嘴里却吐出了俗恶的谈判话语。
谢归其冷笑:“还没告知内容,如何算的出过薄力?”
“若告诉公公亦无妨,只是到时公公定然要奴家拿出纪事册来。奴家先把话说清楚了,若告诉公公,公公信与不信,都请帮奴家做件事情,若事成了,奴家定将纪事册双手奉上。若奴家敢欺瞒公公,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谢归其道:“誓言是最做不得数的。”
明妃眨了几下眼睛,表示同意,言道:“此话有理。不过奴家央求公公的事,于公公和公公关心的人都无害,只是奴家的私事,更与那些高高在上之人无关。公公若帮了奴家,于公公不痛不痒,于奴家可是大恩大德。奴家的话公公不信,便当做笑谈,帮忙的事就当做付钱买笑,可否?”
这话便说的极为诚恳了,放低了身段在求他。明月如今贵为皇妃,也只有皇后和两个皇贵妃压在他的头上,权力之大,是有什么还需要靠他一个小太监去办的。
“你怎么确定我就有那个能力帮你?”
明妃话语中透着自信:“公公现下虽落魄,本事倒也不小,能出入宫门闯入尚书府行凶。”明妃一直在笑,此刻笑意却到了眼底,显是真的为谢归其的举动逗乐了。“奴家央公公办的事,就在这金瓦红墙内,公公聪慧,于这大内熟悉,况且,公公莫见怪,奴家猜的不错的话,公公后面还有这皇宫的主人,要寻一个人实在是简单的很。”
那日在养心殿,谢归其叫出他的名字,识人无数,明月焉能没有一丝耳力。而且进宫前,早已打听过谢归其的归处,两个一相合,便猜到了是谁。只是未想到,皇帝和谢家独子竟是这样的关系。
“寻人对你来说应该也不难吧?”谢归其被他说的脸色微红,不禁有些恼怒。
画师咳嗽一声,道:“这位公公请配合下官。”
谢归其狠狠瞪过去,明妃笑,画师视而不见,低头作画。
“公公过来看花肥,想必也能明白奴家如今的处境。奴家在宫里处处受人监视控制,虽坐高位,却是受人摆布玩弄。若有能力,为何明知她在宫里,却是二十年不得相见。”说着,眼眶渐红。“且动作稍大,难免惹人注目,这是奴家的私事,奴家并不想让她卷入到危险中来。”
谢归其知他动了真性情,有些于心不忍,问道:“是谁?”
“先皇的端妃,如今的端太妃。”
谢归其歪头认真想了想,言道:“先皇妃子虽多,真正坐到妃位的也不过七八个,我并未听说有“端”这一封号。”
“她被废离现在快有一十九年了,宫中多次变动,识得她的人少之又少。奴家费尽心思,总算找到了几个知情的老宫人,可他们要嘛装傻一问三不知,要嘛尽忠一头撞墙到地下伺候先皇去了。“
谢归其为难:“事情听起来不简单,我无权无势了便罢了,此事我连个下手的地方都没有。”
“有一个。”明妃笑靥如花:“她生有一名皇子,乃是当今圣上唯一之手足。”
“二皇子。”谢归其沉声道出。眼前似晃出二皇子的身影,破衣烂衫,却气质高华,谦谦有礼,让人忍不住想起一个词语——君子如水。
明妃的眼刹那一亮,顾不得画师,玉手抓住谢归其的衣袖,声音都带着可以明显察觉的颤意:“你知道他?”
谢归其点头。画师努力的咳嗽,明妃放开手,为自己的失礼分别向二人微笑致歉,又恢复成一座美丽的雕像。
“我与他相识,知他住在何处,你若想见,我可以安排,只不过你身份显赫,白天恐怕去不得。”
明妃眨眼以示感谢。
谢归其突然记起什么,用力咬唇,明妃不解的看他。谢归其冷笑:“今夜恐怕去不成了。”
“为何?”
“圣上会来临幸你。”
明妃不自然的收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