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岛(18)
我正巧坐在谷鸿震的对面,时不时的看他一眼,很想求证刚才他话里的潜台词,我相信那并非随口一说。而我究竟在探究和期待些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席间觥筹交错,酒过三旬之后这些看起来正经八百的人开始滔滔不绝,争先恐后的讲一些影星艺人的诽闻,丑闻,听得我目瞪口呆。虽说有些事情早有耳闻,可是从他们口中说出来,那么戏谑那么平常,如同茶余饭后说说张三李四一般。我的身体像给灌了铅,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小丰来来回回餐间敬酒,可惜他的酒量实在是不能力敌,几杯之后便有醉态。我很想暗示他不要丑态百出,还好他暂时没做什么让人觉得欠妥的举止。
一群人几乎个个都喝疯了,围着桌子各说各的,追追打打。我想出去抽根烟,从本质上来讲我和他们有代沟。
刚站起身来,谷鸿震就向我走了过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话对我说,于是又坐下去。他斜扶在我的椅子靠背上,有些醉眼迷茫的样子,看着我半天不说话。
我不敢直视他,只是怕自己被自己出卖。僵持了一会,他终于开口说起剧本的事。
“忙完中央台的事我把你那个本子看了。”
“其实忙的话也不用太着急的。”
“本来想找你的,回苏州之前。但是时间太紧了,我要说的话还多。”他这么一说我倒糊涂了,完全没有逻辑的两句话,我臆测着他想表达什么,还好我是清醒着的。张小丰这个时候却拿着酒瓶子和杯子走了过来,满面通红,神情亢奋。
他把酒给我满上,然后握着我的手和酒杯,对谷鸿震举杯,“来,谷导,谷大导演,我们双喜也敬你一杯。”
我抬眼看着他,很想挣脱他的手,可是又怕酒杯翻了洒在别人身上。
顷刻之间谷鸿震就伸出手来,一下子拍开张小丰我在我手腕上的手,然后接过我的酒杯一饮而尽。我有点担心的看着这两个人,心里隐约发毛。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状况。
预感果然立马变成现实,谷鸿震忽然低下头,俯身在我耳边说:“杯子上还有你的味道,双喜。”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张小丰能听见。他像受刺激的动物,丧失理智,也不考虑对方是谁,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便对着谷鸿震吼:“你,离她远点!”
旁边有几个人听见苗头不对纷纷转过来,直看向这边,我伸手去拉一下谷鸿震的西服角,希望他能冷静一点,别让大家难堪。
可惜他像会错意一样继续跟张小丰叫板,一字一句的说:“双喜,你跟他还不如跟我。”
他这句话的声音仍然并不大,可惜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了,就像都清醒了似的,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人。
当我听到谷鸿震这么说的时候怒火中烧。确实今天我跟着张小丰来在场的所有人都肯定会认为我是张小丰的女人,我并不想多作什么争辩。大家只不过逢场作戏,演完了戏散了也就谁也管不着谁了。我给张小丰面子那是我心甘情愿的,可是谷鸿震这样一说,仿佛我是张小丰的小妾一样,是跟他,是被他玩弄的女人。我又不是□,何来跟谁不跟谁。
大家都没反应的时候,我很轻的说了一句:“我不是谁的女人。你们不要侮辱人。”恐怕声音太小只有张小丰和谷鸿震听见了。
有的事情不是因为醉酒就能被原谅的,谁也不例外。
我站起来,拿了外套便跑着离开了。然而我所以为会追出来拉住我的男人竟然什么也没做,跟着我跑出来的却是谷鸿震。
在大堂里他拉着我,手腕里力量大得吓人。不知道是因为在众人面前被人羞侮了,还是张小丰没有追出来,我一离开那个房间便有泪水汩汩涌出眼眶。
谷鸿震一脸歉疚的看着我,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或许我只是什么也不想说。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人侧目看着我们,他神情镇定完全没有醉态,仿佛比我还要清醒。他把我带到他的车里,我仍然没有等到张小丰跑出来找我,甚至没有等到他的一个电话一条短信。
到底是谁逃走了?
谷鸿震递给我几张面巾纸,很低沉的对我说:“对不起,双喜。”
擦干眼泪以后我准备下车离开,这个地方的每一个人都如此的让我失望,我只有回到家里抱着春卷才会感觉到安全。谷鸿震却拉住我的左手,我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那满眼的期许和柔软让我的身体无法自由的动弹。
僵持了太长的时间,我却没有思考任何问题。那个眼神就那么一点一点的渗透到我心里。不知道他那是内疚还是怜悯,可我只需要爱,很多很多的爱,以填满我的恼怒、妒嫉、寂寞和无奈。
“双喜,我送你回家。”
最终我还是坐下来了,他总是让我难以拒绝,从一开始就如此。他把车里的暖气开大一些,缓慢的启动车子。北京冬季的沉沉夜幕,终于把我和张小丰阻隔在两个世界。我轻轻的闭上眼睛,不想把那种失望留在眼神里。就像一个胎死腹中的婴孩一样,它现在只能顺着我的身体流出一滩浓血。还未开始的故事慌忙结局,谷鸿震带着我逃之夭夭。
于是想到他说的,双喜,你跟他还不如跟我。
终究结局和我预感的一样,只是突如其来我势必受伤,还好小小的伤口不会疼痛,只会痊愈。张小丰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他阳光下的笑容,满是烟草味的手指,一点都不剩余的在我的记忆里开始燃烧起来。这么多年,我依然活得坚强,就是我总是会忘记。
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而且睡到深处。
醒来的时候谷鸿震趴在方向盘上,车里有浓重的烟味,他的外套搭在我的胸口。小区的灯光混沌,一排排的彩灯,灯笼晃荡着荧弱的光。我点一根烟,忽然觉得可笑,这世上谁又是谁的谁。都是自己对张小丰期望太多,他把能给的已经全部给了,我依然不满足,又怎么能去怨他不够爱我。原来愚蠢确是源于自身。
我把衣服搭在谷鸿震背上,看不见他睡熟的脸。他顿时惊醒,慌张的看我一眼,我对着他诚然一笑,内心充满感激。
“唉,你看我怎么也睡着了。”
“是我不好,不知不觉就睡了,都这么晚了,耽搁你时间了。”
“双喜……今天晚上的事,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的,是我太小气了。”
“我……我那个时候一点也没醉。”他把脸转过来,看着我,毫不避讳。我无法那么坦诚的迎接这样的目光。如果张小丰有这么直接的对我,哪怕一次,我如今也不会觉得这么可笑又可悲了。无论谷鸿震这句话是否诚实,我都只能装作什么也不明白。目前还不是开始新的游戏的时候,我只想一个人好好的休息,不与这个复杂的世俗男人有所牵连。
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普通到经不起刀尖浪口。
“谷导,我上楼去了,剧本的话,等你空了再打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