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儿一定以为自己的钱罐子和娘之前呆过的房子一起烧掉了吧!
小花知道自己就是他的“想君哥哥”,这里就是幼年住过的“红袖招”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想去原来他们一家三口住的柴房,看看原来的屋子都变成了什么样子,自己的藏的东西是否还在。
但是物换星移,小花儿现在所看到的是早已被烧得一点都不剩,重新盖了新的后厨的新瓦房了。不要说原来的柴房了,就算是一块砖头都没有剩下。
那天,小花失望的脸,和嘴里喃喃自语的:“可惜五十个铜板了……”。一想到这里,葬抱着钱罐子,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那天,埋葬好了娘亲,准备和“那个人”离开的那天。
自己重新回到了那个度过了八年寒暑的小屋子。什么都没有带,只是从墙壁上撬下了砖头,把小花儿珍藏的储蓄罐给带走了。
从此,这个小小的钱罐子,伴着自己走过的十年的春夏秋冬。
不管每次是在痛苦的杀手训练结束后,还是好不容易从“那个人”所请来的一堆夫子们所教的课业中解放,自己都会紧紧地抱着这个已经被蹭的金亮的竹罐子,就像抱着自己的未来,自己的世界。
告诉自己,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告诉自己,就算不为了娘亲,为了小花儿自己也要熬过去。
“那个人”总会定时地告诉自己小花儿的近况。知道他过的很好,知道他在罗越很受宠。这样,他才安心地忍受完了煎熬折磨一样的训练。
从“那里”回到大玄来继承无影楼,自己同样也什么贴身的东西都没有带。只是和上回不同,除了这个钱罐子,腰间多了一把冷月葬魂刀——时时刻刻地提醒着自己杀手和棋子的身份!
睁开眼,葬重新将竹罐子用牛皮纸包好,放进了树下的洞里,捧着土将洞埋好。
先埋起来吧,等以后再让小花儿看。这个财迷要是知道这些铜板一个也没有少,不知会乐呵成什么样子。
所以——先埋起来吧……
这份刚刚被自己发现的感情,从再一次见面开始就不断涌现的怦然心动的感觉——先埋起来吧……
现在的自己,不但是个刀口舔血的杀手,更是“那个人”在大玄布下的重要棋子。
朝不保夕的日子,能够给小花儿带来什么呢?
等等吧,等自己将这十年的养育之恩,栽培之情一一还尽;等我真的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和行走的方向……
所以——
埋起来吧……
让我们现在只做兄弟……
对不起……
我其实……真的有点爱你……
第18章
夜风轻拂杨柳,七月的暑气难耐,唯有黄昏后才有些凉风吹来。
京里的夜市也渐渐开始兴旺,人们趁着金乌西坠纷纷外出纳凉,赶集。
葬靠着飘花楼靠街一面的阑干,左手执壶,右手执杯,眯着半带醉意的双眼迷蒙地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两边的姑娘们嬉笑着倚在葬的身上,时不时地伸手指点着过往的来客——这位张公子如何,这位李少爷如何如何,说说笑笑地好不热闹。
闻着杯子里浓郁的女儿红的香味,淡漠地看着那道火红的影子熟门熟路地往对门的拦菊轩走去。在林嬷嬷的陪笑下,拉起春芳的手翩翩上楼。
一口饮尽杯中的美酒,十八年的女儿红,入喉的为何确实苦涩的滋味?
抬手抹去嘴边残留的酒痕,葬邪笑地拉过一位姑娘,摸上她软绵绵的□。
姑娘娇嗔地倒在了他的怀里,两人嬉闹调笑着互相撕扯起衣服。眼角的余光,看着对楼那幽幽暗暗地闪烁,最后熄灭的灯光,葬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笑江湖浪迹十年游,空负少年头,对铜驼巷陌,吟情渺渺,心事悠悠,酒醒诗残梦断,南国正清秋。把剑凄然望,无处归舟……无处……归……”
踏着凌乱的脚步,葬拎着一只小巧的酒坛,挥别了一干女子,独自走到胭脂胡同后的菖蒲河边。
河边夜风习习,吹乱一头的青丝。面对着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河面,葬轻笑着举起酒壶,将酒慢慢地倒入河中。
“无处归舟……你……就是从这里,走进我的生命……我们的将来,又会走向何处……”
酒尽,瓶空。
葬凄凉地看着被沉沉黑幕包裹着的河水,一下子跌坐在堤岸边,大张着手脚,望向天际冷冷的明月。
曾几何时,身边触手可及的小花儿,已经变成了月宫仙桂,无法攀折了呢?
风中似乎传来什么不寻常的讯息,葬本来醉意朦胧的眼睛猛地变的精亮。
一个鲤鱼打挺占了起来,用手扫了扫袍子上的灰尘。要不是空中那淡不可闻的酒气,几乎谁也无法相信这个屹立江边,犹如谪仙般的男子,刚才是何等的颓废失魂。
“参见主上!”
葬恭敬地朝着一个飘然而至的身影深深作揖。
背光处,一个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的蒙面人缓缓上前一步。要不是那双凌厉到散发着逼人寒气的双眼,怕是谁也无法察觉这茫茫夜色中还有这么一个人影。
“免礼!”
冰冷的嗓音,把人从三九伏天几乎带回寒冬!!而这竟然是一个女人发出的声音!!
“不知主上前来,有失远迎,望主上赦罪!”
葬低着头,眼里划过一丝惊诧——这个时候,她怎么会来!!难道是——
一丝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
“怎么?如果我不来的话,又如何知道罗越国的大王子,你的‘义弟’又回到大玄了呢?”蒙面人凝视着葬闪过一丝慌乱的脸庞,“哼!你该不会以为,这个消息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不值得像为师禀报吧!”
“属下不敢!”
葬面如金纸,刷地单膝着地,不敢抬头。
“葬……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无影楼’未来的继承人,我当然不会怀疑你对我是否忠诚!但是——”
蒙面人弯下身子,伸手将葬搀扶了起来。
“他虽然是你义弟,你们分开十年,一旦团聚,自然会亲热。这也是人之常情,为师不会怪罪!”
蒙面人语带笑音,这笑声却比威胁更加让人感到害怕,“但是你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记住——你的命,你的心,你的一切都是属于无影楼的!在你的任务没有完成之前——你不可以让任何事情分心,包括爱情、亲情!”
听到这里,葬眯了眯眼睛,不做反驳,恭恭敬敬地低头听训。
“当然了,你是男人,而且你也大了。有些事情,逢场作戏,解决一下需要,师傅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声音忽地拔高,“莫要让师傅知道你对谁动了真心,分了精神!!不然的话——”
几个字,字字犹如冰刀,直插心肺。
“弟子……谨记师傅教诲!”葬抬起微微颤抖的双手,作揖。
“恩……为师知道你一向听话。”蒙面人满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