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旭的房子乱成一团糟。那个小子坐在靠窗的地上,抱著头。我走进他,拍拍他的肩,说:“晓旭,怎麽啦?”
周晓旭抬起头,桀骜不驯的脸肿了半边。我摸了摸,他一呲牙。我皱著眉头问:“怎麽啦?谁打你了?你爸?”
周晓旭抓住我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说:“耗子,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我家里知道了。”
我如五雷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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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英语谚语的意思是“祸不单行”,此处稍微篡改了一下,指周晓旭一个人倒霉不够,还要拉上“我”一起倒霉。
有没有看出一丝怨气?
第2章
You cannot run with the hare and hunt with the hounds.
我觉得腿发软,撑不住,坐在了地板上,缓缓地抽出我的手,按摩著自己的太阳穴。我可以感到头上的青筋在突突直跳。定了定神,我抬起头,正对上晓旭的眼睛,在昏暗的壁灯下,幽幽地闪著光,好像狼眼睛一样。
我用手又搓搓自己的脸,叹著气说:“晓旭,你还有两年要毕业,喜欢男人也好,喜欢女人也好,就算是喜欢人妖,那都是你的自由。不过不管怎麽样,要告诉你父母,起码也得等到你毕业,等到你有自理能力,干吗现在告诉他们?”
晓旭闷闷地说:“我没有打算就告诉他们的。捉奸在床。”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环顾四周,很明显这里发生过一场打斗。床上乱糟糟的。回过头,还是晓旭炯炯的目光。
我讪讪地笑道:“怎麽这麽不小心?那个,防护措施做了没有,怀孕就不好了。”我突然猛地停下,果然看到晓旭嘲笑的眼神,忙改口说:“嗯,就算不会……也要担心性病啊。”
“你不觉得你没有抓住重点吗?”晓旭不耐烦地说:“我爸差点把我给打残了,还说要打死我,还要到达达他们学校去吵,不是我妈拦著,达达都跑不出去。”
我一个头变成两个大:“我来的时候没看到你妈。你妈呢?她身体不太好,没什麽事吧?”
晓旭撇撇嘴:“别人都说她身体不好,只有我和我爸知道,她可经得熬呢。她的身体,是威胁我和我爸的最好的武器。我姨和姨父也来了,他们正在她的房间里劝她不要寻短见呢。”
我打了一下晓旭的头,疼得他缩起了脖子:“不孝子!怎麽那麽说你妈呢!她当然会著急了。那现在,该怎麽办?”
晓旭白了我一眼:“怪不得我爸妈都喜欢你,真是模范儿子!哼,如果当时在床上的是我和你,他们说不定还会觉得很安慰。你可真是个虚伪的人!”
我一脑门的黑线,回头看了看那张床,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如果是我,你爸妈正好关门打狗,我啊,逃都逃不出去。”
晓旭忍不住笑了:“你这家夥。对了,我爸说要整死达达。他说得出做得到。虽然他未必真的会去做。耗子,你能言善道,能不能帮我去跟老爸说说?”
“怎麽说?难道要他们成全你们?”
晓旭黑了脸。
“你爸爸是副市长,不定什麽时候就去了中央,你们俩这事情,怎麽可能得到他的祝福?”
晓旭往墙上一靠:“唉,我要是有你那样的父母就好了。身在高位,连子女都没有一点自由。靠,他要找个情妇,还瞻前顾後,前怕狼後怕虎,儿子喜欢个男人,简直就像判了他的政治上的死刑一样。我真的很担心达达,他是个认死理的人,如果老爸使暗袢子,他又是个倔脾气,我啊,两边都不是人。”
我犹疑地问:“不是我探隐私啊,那个,你说的达达,是不是吴达钧啊?”
晓旭斜著眼睛看著我:“是啊,我们好了两年了,怎麽,你才知道啊?”
我讪讪地笑了:“那个,我见识浅薄。当然,你们俩认识後,我们的交往少了,我还以为新朋友比老朋友好,我跟不上朋友的脚步了,原来是有异性没人性啊……啊,对不起,又说错了。”我轻轻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活见鬼,不知道多说多错吗?可也是,这个冲击太大了,我有点儿承受不了。
东拉西扯了半天,我说去跟他爸谈谈,丢下晓旭往楼下走去。在楼梯上,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天大的难题啊,抬起手腕,已经十一点了。如果没有这趟意外的话,我可能正在我的寝室搂著吴语亲亲抱抱,说不定还能够得那麽一点鱼水之欢。如今,我却在这里做无论如何也无法两面都讨好的事情,说不定,两面还都讨不了好。
周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疲惫的身影显得有些老态了。摊上这麽个儿子,还真是头痛。
我装作步履轻盈地下了楼,到周树的身边,坐下,摆出谦恭的微笑,恭恭敬敬地说:“周叔叔,早点休息吧,明天上班,还有一大堆事情吧。天气这麽热,周叔叔和杨阿姨都要注意身体啊。”
周树长叹了一口气:“明皓,如果你是我的儿子就好了,这麽懂事。那个,晓旭的事情你知道了?”
我很惭愧地低下头:“是的,周叔叔,对不起,这事情我是真的才知道。如果我早知道,一定会好好劝他的,就算他不听,我也会告诉叔叔阿姨的,尽早把他那种不正常的感情扼杀在摇篮里。可是叔叔,现在木已成舟,那个……”
周树沈著脸,犀利的眼神直盯得我冒汗:“什麽木已成舟?就算是个女的,怀上孩子了,也可以打掉,更何况……”噎著说不下去了。
我忙点头哈腰:“是,是,周叔叔,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您说,该怎麽办?”
周树冷笑著说:“怎麽办?凉拌!我和他妈是不可能同意的!若是放在以前,这是一种病!我倒恨不得他生病了!也好过做这样丢脸的事情!就算是和一个女孩,非法同居也是不对的!明皓,你是他的好朋友,劝劝他,别做这样糊涂的事情了。”
我冷汗直冒,跟我面前打官腔!这小老儿,不知道在外面跟多少个女人搞过,现在居然这麽一幅道貌岸然的样子!
正打腹稿准备回应那麽难达到的要求的时候,楼梯上传来呜咽的声音:“是啊,明皓,你是他最好的朋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怎麽著,你也得拉他一把啊!”
周树好像也开始冒冷汗了。我们一起回头,看到了非常戏剧性的场面:杨芬华头发松散著,穿著松松垮垮的睡衣,手里拿著块手帕,边擦著眼睛边诉说著,身後她的妹妹杨淑华和妹夫成俊逸尴尬地站在一旁,然後看见杨芬华一步三摇地下了楼梯,走到我身边,一把搂住了我的腰,放声大哭。
我轻轻地拍著她的肩,苦笑著看著扭曲著脸的周树,轻声地安慰杨芬华:“阿姨,没事的,晓旭会听大人的话的,您别担心。”
话音未落,楼梯上又传来一个声音:“为什麽我要听大人的话!我又没有做错什麽?我既没有吃喝嫖赌,也没有坑蒙拐骗,不过是喜欢一个男人,凭什麽就像犯了滔天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