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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之心(23)

「刚刚怒冲冲的进了御书房。」刘顺直到现在都还心有馀悸,今天的陛下实在太恐怖了。

「别让任何人靠近,知道吗!」丢下这句话,长空立即奔进御书房。

里头,昊悍趴在桌上,把脸埋了起来,两手紧紧抓握著自己手臂,用力到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陛下。」长空深怕刺激到他似的,非常非常轻声的开口。

「……陛下?」长空又唤一声。

「……什麽事情,爱卿?」皇帝终於抬起了脸,若无其事,面带微笑,温和的问。

「……」

「朕没事,气过就算了。」他说著拙劣的谎言。

「……要不要悄悄到北丘去,那儿应该可以看见郑泉殿下的队伍……」长空柔声提议。

「……朕想去。」垂下脸,细小的声音说道。「……可以带朕去吗?」

长空将事前准备好的便服、批风给皇帝换上,两人绕开侍卫,出了宫门,轻骑来到了流苏城北的山丘上。从这里俯瞰,所有北门出入的人车都一览无遗。

昊悍跳下马,伸长脖子张望、搜寻著。

然後,终於看见他的儿子。

颈肩被套上重重枷锁,铁鍊垂在身侧,每跨出一步都感觉非常沈重……

他在跟日儿说话,拥抱话别,依依不舍……但是不得不上路……泉儿每走一步,日儿就忍不住也跟一步……跟了几百步,司律拦住日儿,不让他再走,日儿哭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朕这里好像也听到了……泉儿也哭了……刚毅严肃的脸别开偷偷擦著眼泪,却狠下心加快脚步……一会儿就看不见背影了……

「陛下,出了十里亭,郑泉殿下的木枷和铁鍊都会取下,换乘马车,有专人一路护送到罗卡角,不会有事的。」

陛下的行为举止太冷静了,令人不安。

「喔。」漫不经心的应答。

明明队伍已经离了视线,昊悍还是往那个方向凝视。

「陛下,我们该回去了。」长空拉起昊悍的手,昊悍没有反抗,任他牵著走,目光却还是一直往後看。

陛下这样子根本没有办法骑马。

长空只好将昊悍扶上马背,自己一人牵著两匹马。

该怎麽办?就这样回宫?

如果回宫的话,他会恢复为皇上吧,无论内心多麽痛苦,他都会摆出皇帝应有的威仪。

但於心不忍……陛下刚才已经以君王的身分,做出生平最痛苦的抉择,现在,还要逼他立刻变回皇上吗……

长空突然想起一件事,没有思索太久,他跳上昊悍的马,驾一声急驰。不知多久,地上的积雪慢慢不见了,马蹄上踩的换成了滚滚黄沙,当天色完全暗下之前,他们到达了沙漠边缘的一片树林。

「这里……」昊悍像是才回过神,楞楞地望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致。

「听说陛下最爱这片胡杨林,今晚我们就在这里露宿吧。」长空才想下马,疆绳却突然被夺去,骏马拔足狂奔,惊得长空连忙揽住昊悍的腰,不一回儿,一条美丽的浅浅小河出现在二人面前。

入夜了,升起火堆,长空就地打了一些野味,正烧烤著。

回头,却见昊悍站在一棵胡杨树下,轻轻的抚著树干。

「陛下?」

「长空,你想不想听音乐?」他突然问。

问题突如其来,长空虽觉得怪,但直觉仍点头。

然後,他的陛下抽出弯刀,一寸寸往树下的泥地敲掘,挖出一根已经腐烂的看不出形状的东西,以及一只长盒。

打开长盒,竟是一把二胡。

样式陈旧,却保养得十分木亮,两根纤细的弦亮鋥鋥的,轻轻地一弹,发出清脆的声音。

陛下席地而坐,腿交叠腿,身子安然窝在胡杨树粗壮的树根之间,他举起晃著马鬃的琴弓,一下手,一连串灵动的音符晃悠悠的飘过河面,掠过树梢,与风声草声丝丝缕缕的纠缠,盪至远方的沙漠里。

彷佛将最深沈的情感寄托在两根冰冷的琴弦上,随著牵拉的手,从指间汨汨溢出。

二胡的琴箱里曾有他最自由舒展的灵魂,在山间,在溪畔,在原野,随性所至,悠长的曲调带著大自然露水的润泽,记录下每一处飘泊过的足迹,

如今,胡弦却像是凝满了泪,随著琴弓拨撩,一滴滴落进哀怨如泣的音流里,在幽月清辉下涓涓起舞,还蛮不在乎的继续拉痛一颗流血的心……

『嘎─────────』琴音遽止,弓弦落地。

「……他、他不恨朕……泉儿竟然不恨朕……」低垂著头,用力捂住自己的眼睛,几个字像是从齿缝里硬迸出来的一样。

那孩子连撒谎都学不会,每当说违心之论时,总是不敢看朕……

「……朕杀了他母亲一家……将莫有的罪强加在他的身上……把他流配到又远又冷的地方……他还是不恨朕……不恨朕……还跟朕鞠躬道别……」牙关咬得死紧,面部紧绷,从中吐露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从心灵深处硬生生刨挖出来的……

「……朕再也见不到泉儿了……有生之年都看不到了……────为什麽啊!!!朕为什麽是这样的王!要让善良无辜的孩子负罪去这麽冷的地方,要让他们手足兄弟别离伤心,朕为什麽啊─────!!!」他痛极而泣,仰头大声哭吼,一手仍不忘牢牢盖住自己双眼。

长空默然无语,只是静静的听,任他发泄。

夜色似墨,寒凉如水。

两颗心,都疼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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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星期日想要休息……先停一次好不好……脑细胞持续坏死中……>_<|||

浩瀚之心.22

白沙太始十五年冬末,昊悍治世下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诛连案发生,国丈郑凌及其女郑琼因谋权悖乱,全族连坐同罪,金刀所至之处,人头落地纷纷,仅有皇子郑泉得以幸免,但却被流配千里之外。有人赞扬皇帝杀伐决断,处置明快,也有人私下耳语皇帝的冷酷,还有他六亲不认的铁石心肠。

不过就在皇城风声鹤唳,充满肃杀之气的同时,皇宫内部却异常的低调安静,因为────皇帝病了。

高烧不退,辗转呓语,总之病得极沉,太医说是背伤未愈,加上长年累积的疲劳、营养不良,又兼伤心过度,方使体内的沈疴病症一口气爆发出来!才会如此严重。

皇帝卧病之事并未对外公开,只有少数几人知晓,国务运作由二相出面,负责清算郑氏一族的残存势力,众臣以为皇帝不朝是馀怒未消,不露面反而更显天威难测,因此人人自危,莫不谨言慎行。

……皇宫……

在胡杨林睡著之後,朕一直觉得热,好似人在炼狱里被串在棒上反覆焚烤,不管怎麽叫痛、叫难受,那些小鬼就是不肯放过朕,而且看朕越痛苦,他们就越乐,还高举火棒,绕著朕伊伊哈哈的跳舞唱歌,那歌真是魔音,像针一样的不停扎朕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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