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日蓝涛终有悔(79)
实话说,他俩已经一片空白,这是演哪出呢…不会下一次到帝国去,马上被抓起来凌迟处死吧…
「呵呵呵呵。」完全不理解儿子心底有多七上八下,他亲热的扶起司澄远,又转而笑得和善乐天。
「老太爷,您歹喝药,不然我就不教你新针法了。」老人眼瞳时而清亮、时而呆滞,心病虽要心药医,但他的身体显然也有不少陈年痼疾。
「好好好,喝药喝药──」用力点头,左右张望药在哪里,想赶快喝下去,女婿好教他,可张望了半天偏偏看不见药就在眼前。
三人交换个眼色,地藏开口道:「爹,我喂您喝药。」老人家这回没像以前洒个整地整身,很快的就饮尽了药水,兴致勃勃的央澄远继续。
两人研究了半时辰,澄远看他频频不自觉搥著後腰,才强制中断了翁婿编织乐,哄骗胁诱让老人家去休息。
「澄远,真不知怎该谢你才好…」明明是家务事,却拖别人下水。
「别这麽说,我挺喜欢老人家的。」嘴唇一抿,浅浅微笑。
「想问一下,你怎麽会教老父编织?说来惭愧,我们一直以为老父玩弄球线是无意之举。」经一番事,尤天梵对他欣赏甚盛,不禁有种错觉,若馥蝶真是嫁给这种男人就好了。
「这是老人家思念妻女的一种方式,若没猜错,令堂与令妹都擅女红吧,这府邸有不少织功活儿都是母女俩亲自做的,可很久没有添新,所以老太爷才想自个儿来。」一个老男人一辈子没碰过女红,粗略印象只知要有针有线,婢女不懂,怕老人家扎伤自己,不给拿针,他只好徒手想编出花样,自是一团乱。
「…没想到我俩随侍多年,竟不知老父心意,实在不孝…」惭叹。
「不必自责,要不是我自己有类似经验,大概也同你们一样。」以往总是昂非帮他裁缝制衣,一年冬,他也想趁著閒暇,亲手帮昂非织条保暖围巾,还不是呆呆的拿了两样玩意,躲在角落纠缠成千千死结。
「总之多谢。」千恩万谢,说不尽感激。
「两位留步吧,後日便是继位大典,忙碌出进请多关照了。」真正的战场…才要开始。
(87)
「诸位使臣,请在此稍待片刻,等会儿依序晋见黑皇陛下。」
玄武朝殿前阁殿,如今热闹,各国使节齐聚一堂,排场气势,暗自较劲,谁也不干示弱。不过总体而言,还是能从微小处看出端倪的。北方诸国多已举帝国为共主,南方诸国传统上仍保持与玄武的紧张亲密盟约,惟馀国家,以倭国为主,则属於望风草偃派,随时伺机在两阵营间取得最大利益。
纵使桌底下如何暗潮汹涌,可那天边明月永远是最亮眼的,不论是哪国使臣,无不窃地里窥视著代表帝国的澄远,他独树一格,偏不驻足官厅,而落於寻常人家,七日不得见,反倒让苗域、蛮崎的使节更想一揭庐山真面目。
只是那人坐在角落,闭目养神,上前攀谈者全给辅佐官档了下来,自始自终未有一言,在场之人却无一能忽视他的存在。
使节团接连获邀传召,队队人马鱼贯而出,最後只存帝国。明显又是故意的歧视待遇!泱泱大国竟然排在名不见经传的小盟小邦後面,恁是欺人!
「大人,我看这个黑皇也没啥了不起,咱事办完,早早回去吧,这种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玄武不止出了一个毕狗眼,还有千千万万个毕狗眼,位於千万个毕狗眼之上的黑皇,恐怕也只会用狗眼看人。
「玄武的官场可比帝国的难混多了,你挺起神瞧清楚吧。」澄远睁目,沼潭般的乌瞳罩上重重黑幕,深沈的看不清喜怒哀乐,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邪然若现。
劭阳第一次看他这样,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沙相,如今却陌生得汗毛直竖,盛传司相在中原别号『血魔』,他总觉夸大、言过其实,此时却由不得他不信,那内敛至极的情绪,隐隐贲张的狂气,在在都让人不禁退避三尺。
「宣──白沙使臣。」
终於轮到他们。一行人踏过九九金阶登上主殿,左右两排文武官员仰角三十度,姿态傲高,而於至上之处,脚踩蛇鹤,臀坐龟背,蟠缠金龙腾云於身後之人,即是百姓所崇敬的真武大帝在人间的化身,九州之主──玄冥黑皇。
「别来无恙,司兄。」刻薄的樱唇一启口,不仅劭阳,众人皆哗,南辕北辙的两人竟有交集?
「我应该称呼您黑兄?还是黑皇陛下呢?」上头凤目半合,犹露炯炯神光的皇帝,不正是昔日那剽悍黑擎麽!司澄远讥俏一笑,像是早在预料之中。
「虽然朕很想恩赐你特权,但朝规不能允许,仪礼不可逾越啊。」他高高俯视,眼眉掠过一道冷电,劭阳颤然一震,不自觉低头回避,这才知司相反常之举为何而来,若换做自己,恐怕早已败下阵,任人宰割。
「自当如此。」两人视线相冲,气氛诡谲,旁人雾里看花,不著头绪。
「外臣司澄远参见黑皇陛下。」他依国与国的外交礼节拜见,因此并未下跪,这本应然,可相较於之前的各国使节都慑於黑皇天威,行五体投地大礼,玄武朝臣在此就不免得寸进尺的显露不悦之色了。
「我仅代表白沙帝国的昊悍陛下,向黑皇陛下的登基继位,表达真切诏贺之意。」他流利念出完美的社交辞令,一弹指,箱箱贺礼便抬至殿上,内容不外金银珠宝、古玩琉璃之类的。
「贵国陛下费心了,不过比起这些铜石俗物,朕以为送一样东西更具诚意…」甩杆带勾,没饵,也歹吃。新任黑皇之心机深重,宛若一池黑水,伸手下去,天知道会摸到什麽。
「请陛下明示。」以不变应万变,波高浪大,掌舵更是要稳。
「譬如说──把你送给朕。」咧嘴,森冷虎牙烁著锐利锋芒。
要人是杀?是用?还是啃噬?
全场摒息。
「为了促进两国友好,昊悍陛下自然愿意付出黑皇陛下所要的『诚意』…」劭阳猛地转头瞪著司澄远,好似在看妖怪,心里呐喊──陛下才不会答应呢!随即又听他话锋一转,故意掐了个尾巴:「只是…」
「…只是?」
「只是外臣才疏学浅,不会做人,仅仅出使,就得罪了在场多位大人,万一他日同殿为臣,怕不闹个血雨腥风不能罢休。」他舌锐若剑,伤人杀人,反覆之间而已。
前些日为难过帝国使节团者,如今无不提心吊胆,动静皆疑,此话分明是告诉黑皇──要人可以,先肃清自己人吧。
「喔?你是与哪位臣工心有嫌隙啊?说出来,让朕参考参考。」他面色未改,似有『你说一人,我斩一人』之势,惊得堂上半数人涔涔寒汗,彷佛裸处雪地冰天。
「一方不顺眼,是称怀恨,双方互不顺眼,才叫嫌隙,外臣资质驽钝,分不清哪位大人是怀恨,哪位是嫌隙,还是由黑皇陛下圣断吧。」澄远轻巧把球踢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