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7)
牧场里的人纷纷奔了出来观看,啧啧感叹这次野马奔迁的规模。鹰鹰也看了一阵,觉得没什么趣味,便继续赶自己的马群回栏上栅,可后续的工作还没完全结束,牧场大门口便传来一阵喧闹声,不仅仆人们惊慌地跑来跑去,好多牧马人也跟着钻出了自己的房间,片刻之后,便看见周大夫抱着药箱,由几个下人催扶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上房奔去。
“怎么了?”鹰鹰拦住一个男仆问道。
“翔少爷……被……野马给踩了……”
“怎么会?”鹰鹰一怔,“翔少爷在草原上长大的人,怎么会不知道野马奔迁?”
男仆跺了跺脚,恨恨地道:“还不是那个南方来的什么大客商,都快走到牧场口了才说他是带着女儿来的,那个臭丫头屁都不懂,居然跑到岬围峡看什么风景去了,翔少爷一听就急了,赶着去追她,最后那丫头倒是被少爷给救下来了,可少爷他自己……”说着举起袖子擦眼泪。
鹰鹰慢慢松开抓着男仆的手,想了想,快步赶到上房萧海翔的独院,外面早已密密麻麻站着人,有个中原打扮的少女正抱着胡杨树嚎啕大哭,挤进房内一看,王真人胖胖的脸上满是汗珠,眼直直地看着忙碌不停的周大夫,脸色儿煞白。
“鹰鹰,你来的正好,你医术也不错,快来帮帮我!”周大夫按着伤口一抬头,看见房门口的鹰鹰,大声地叫道。
“鹰鹰可以帮忙?”王真人惊喜地抬头,圆圆的腰身一晃,也不知用的什么身法,鹰鹰只觉得脚底一飘,就已经被拉到床前。
下午分手时还神采飞扬的少年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口角不停有血丝渗出,身上染满鲜血的衣物已被剪开,黑紫的淤印从宽健的胸膛一直延到腹部。
只看了一眼,鹰鹰的心就沉了下去,不自禁地闭了闭眼睛。
“怎么样?”王真人急切地问着。
鹰鹰徐徐睁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用手按了按伤痕累累的胸部,再按按小腹,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慢慢道:“他已经没救了。”
“你说什么?”王真人一把将他推到地上,“只不过摸了两下,怎么就讲出这么绝的话?周大夫,你先别理他,快、快治啊。”
周大夫的手微微抖着,看了坐在地上的鹰鹰一眼。
“你知道的,周大夫,”鹰鹰用无奈的口气道,“他的肋骨断了……”
王真人一口打断他的话,“翔儿的身子这么强健,断两三根肋骨怕什么,周大夫你……”
鹰鹰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站直了身子。他心里很明白,肋骨断了的确是小事,但其中断裂的一根肋骨,已经扎进了肺叶,而且还有腹部的伤……
真是一个可爱善良的好孩子,可惜命这么短。
“鹰鹰,我一直觉得你的医术深不可测,不能想办法救救他吗?”周大夫红着眼睛,恳切地问道。
鹰鹰神情有些木然地摇摇头:“他受的是致命之伤,目前的医术救不了他,说明死在此时此地就是他的命数,我也没有办法。”
王真人腿一软,砰得一声坐在地上,管家已经开始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数落着:“少爷明明还活着,你们怎么就不治了?鹰鹰啊,你跟翔少爷关系一向那么好,你可不能这样咒他啊,今儿上午看见他时,还是活蹦乱跳的……”
鹰鹰慢慢退到门边,转身离开了院子,一步步地离开身后的一片哭喊声。
抬头,天色仍是湛蓝的,飘着丝丝的白云,白得就象垂死少年的脸。
临走时最后看那一眼,他的确还活着,胸脯尚有微微地起伏,生命的火焰仍在燃烧,虽然摇曳而又微弱,但毕竟仍在燃烧。
这突然发生的变故令人头晕眼花,鹰鹰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有些喘不过气来,跌坐在路边的石凳上。
风吹过发丝,手按住胸膛。围绕在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不管是树、花、展翅滑翔的鹰,还有那绵延至无尽头的天空和草原。
真的不救吗?真的不救吗……
这一切毕竟都不是幻影啊,这里的人,这里的物,那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年轻人,毕竟都不是幻影啊。
难道真的忍得下心来,见死不救?
“这是你的命数呢,还是我的?”鹰鹰仰面向天,紧紧闭上了双眼。
神情冷漠的牧马人第二次出现在萧海翔房间时,这个屋子里笼着一片愁云惨雾。周大夫已宣布自己回天乏术,只能尽力减轻伤者的痛苦而已。由于人毕竟还没有断气,大家都不敢大声哭泣,听到的只是一片抽泣声。
鹰鹰手里拿着刚刚从自己房间带过来的两小瓶药,缓步走到房间正中,用平静的近乎于冷峻的音调道:“如果你们想要他活下来的话,全都打起精神来,按我说的去做。”
低泣声象是被刀切断了一样瞬间停止,众人都有些呆呆地抬头看他,王真人结结巴巴地问:“鹰鹰……你…你有办…办法吗?”
鹰鹰冷冷地挑了挑眉,道:“尽人事听天命,他能不能撑过去我也无法确保,但如果你们继续这样愣着的话,他就死定了!”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人全都电击般地跳了起来。
“管家,你找人搬几张木桌到屋子中间拼起来,铺上干净的白布。秦妈,带人去多烧几锅水,把剪刀、绵线、绣花针和场主的那把银匕首放进去煮,煮好了也用白布托着拿过来。周大夫就麻烦在这里帮我一把,其他人全都出去。”
“快,都听鹰鹰的话,出去出去……”王真人挥动着手把没有分派到任务的人全都赶出院门,自己眼巴巴地凑过来,“我、我呢?”
鹰鹰瞟了他一眼,“场主就请呆在那边吧,等会儿不要随便说话,更不要插手。”
“好……好的……”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王真人现在只好无条件地服从牧马人的指令,乖乖站到一边去了。
鹰鹰走到萧海翔床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伤处,试了试脉搏与心跳,再翻开眼皮看了看。受伤的少年呼吸已经很弱,但因为年轻健壮的原因,生命之火仍坚持着不肯熄灭。
“你很坚强,”鹰鹰的声音如同他的眼神一样平稳,那是一种能让最慌乱的病人家属安静下来的平稳,他的手指轻轻拂上了少年的额头。
“翔少爷,听得见我说话吗?我想你应该听得见……,……你的伤很重,不过没关系,我会尽力帮助你的,你所需要做的就是相信我,也相信自己,觉得太痛苦的时候,就想想亲人和朋友,想想你哥哥。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努力,就动一下手指给我看。”
垂在被面上的沾着草泥的手指轻微动了动。
“很好,真是个好孩子。”鹰鹰微微笑了笑,此刻的他神情温柔而冷静,还带着一种令人油然产生信任感的医者气质,“你仔细听我的话,我马上要给你喝一种药汁,是用在草原上采来的麻沸草制成的,你应该知道这种草的效果。喝了药之后,你的全身会渐渐没有感觉,意识也会慢慢模糊,因为我还拿不准这种药对人体的功效是否一样,所以……一旦你仍然保留着部分意识,能够感觉到发生在你身体上的事时,千万不要慌张,也不要害怕,你不会觉得很疼,但我知道那种感觉并不好受,如果你还想见你哥哥,那么最好忍耐。现在我喂你喝药,放松一下牙关。”
伤者的嘴唇轻轻翕开,鹰鹰顺利地将药汁灌了进去。
这时管家已经带人拼好了木桌,铺上白布,秦妈也喘吁吁地跑进来问:“烧了三大锅水,东西也煮开了,还要煮多久算是煮好了?”
“可以了,都端过来吧。场主,麻烦你和管家把少爷的衣服全剪开,然后抬到木桌上来,动作要轻,不要再让他受任何震动。”
王真人一听还有自己的差使,忙跑上前执行命令。秦妈和几个使女端来的开水和煮好的器具,按照吩咐放到一旁的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