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在夜晚的时候踏进过张氏宅子。

看着他的背影霍文才大声道：“张绝，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霍文才对你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去办到！”

张氏宅子的大门缓缓地在他面前关上。

霍文才烦躁地回去了。

回家之后躺在床上的霍文才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拿出张绝送自己的玉戒看着，于是和附身在人偶身上的灯笼聊着：“灯笼，你说张绝为什么没有回答我。”

在床上翻滚的灯笼说道：“不知道。”

他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仇哥上西医院领苑夕的尸体，在看到苑夕那惨不忍睹的尸体之后仇哥脸上露出痛苦悲愤的表情。他没问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变成这样，他沉默地把苑夕领走之后当天直接火化下葬。

在水上集市，画着浓妆抽着烟杆的镜红听到苑夕身死之后并没有什么意外。

这是个从一开始就可以预见的结局。

广州城的夜晚灯火通明。

繁华的粤江上漂着三三两两的花船，天上的圆月一如千年来寂静，月下的水上集市热闹喧嚣，对他们来说，死去的人也只是红尘过客。

而他们，总有一天也会以各种各样的姿态死去。

第七章　中元节鬼市

还有三天到中元节。

鬼节之前，霍文才大赚了一番，晚上回家数钱，躺在铜圆和银元里翻滚的灯笼显得无比满足——虽然这些钱不是他赚的。

中元节当天晚上，警察厅发了布告，晚上巡警不用当差，城中百姓晚上不要出门。不是警察厅迷信，只是这是多年传下来的。一年一度的鬼节，晚上鬼门会大开。这天晚上的九点之后，广州城几乎寂静如死城，外面根本没人游荡。就算是城里的乞丐也会找个地方待着，特别是城隍庙，到了这天晚上几乎挤满了外面游荡的乞丐。

百子横的灵婆说了，谁要在这一天的晚上在外面晃荡就会走进另外世界，然后再也回不到人间。对于她的话有人信，有人不信。但当天晚上，整个广州城死寂如鬼城一般，你就是出门走在大街上也碰不到一个人，碰到了你也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这一不小心啊，就真的一去不回。

反正每年中元节总有那么几个人失踪。

中元节当天，警察厅没强制白天当差的巡警一定在岗，有的直接脱岗。当了半天的差事之后，马文瑞和霍文才招呼了一声便离开买香烛回去准备晚上祭拜先祖去了。对于巡警们脱岗，魏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啥都没看到。

马文瑞走了之后留霍文才一人无聊地在丰宁路和太平路当差。

这两条路很热闹，本是繁华的太平路更加热闹。这街市里吆喝着卖东西的，讨价还价买东西的。巡视了一圈之后，霍文才看到张绝的背影便跟了上去：“张绝！张绝！”张绝停下脚步等着他跟上，他挤过拥挤的人群：“张绝你做什么去啊？”

“买点东西。”张绝说道，但并没说要买什么东西。无所事事的霍文才凑近他：“我跟你一起。”

“好。”张绝淡笑着答应。

“张绝，大家说今晚百鬼出行，咱们头顶上的那个八卦阵会不会启动？”霍文才好奇地问道。他仰望，几十根粗壮的桩柱立在广州城上空。张道长在柱子上刻了某种符加固了桩柱，那些拿着斧头想把碍眼的桩柱砍掉的，斧头都砍缺了口子，这桩柱依旧纹丝不动。

这桩柱上，是张绝用红线连接着布下的八卦阵，因为距离太远，这能镇邪的巨大八卦在没启动的时候，谁都看不到。更别说是遥远的红线了。

“不会。城中能启动八卦阵的只有百子横灵婆里的那些恶鬼。”张绝回道。目前能启动八卦阵的邪物只灵婆那里的恶鬼，灵婆要是把那些恶鬼全部放了出来，别说八卦阵会自动启动镇压，到时候搞不好这些恶鬼直接冲撞毁了八卦阵。

这八卦阵之巨大，凭一个小小的中元节是不会让这个八卦阵启动的。而且鬼门大开，来往的都是一群没怎么害过人的百鬼。和灵婆那里供奉的恶鬼是不一样的，那些恶鬼背负着是极恶的杀虐。灵婆之所以有通灵能力，便是借了恶鬼的力量，但付出的代价是很大的。

若是有一天灵婆被反噬或是失控，这些恶鬼便“破土而出”肆虐人间，若是八卦阵无法镇压，到时候广州城的灾难在所难免。

张绝将这些利弊分析给霍文才听，霍文才听了吃了一惊，难怪自己去灵婆那里的时候每一次都让他感到阴森压抑。原来那些巨大的恶鬼雕像里面真的有恶鬼，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恶鬼雕像。

难怪魏哥把灵婆称为老太婆，他一定知道灵婆供奉的是什么东西才会这么叫的。

“灵婆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缘由。”霍文才道。

“借着恶鬼精通阴阳两道，灵婆确实是为广州城的百姓做了许多。”灵婆对广州城来说是亦正亦邪的存在，有些邪门的东西在灵婆这里得到了答案，才能让人们的心安定下来。

两人谈着到了城隍庙的附近，张绝进了一家没有名字的店，店里面卖的是全部都是道家的东西。招待他们的店主是个姓翁的肥胖中年男人，翁店主乐呵着脸对张绝说道：“张少爷，我家少爷回香港了。张少爷要什么，我给你拿。”

“和之前一样。”张绝说道。

“好咧，张少爷稍等。”翁店主去找张绝要的符纸去了。

灯笼躲在张绝的口袋里，对于这种捉妖赶鬼的道家东西，他是畏惧的。翁店主拿出了两百张符纸和朱砂毛笔，张绝站在台面上刺破自己的手指，一滴血滴到朱砂之中然后拿起毛笔开始画符。霍文才站在一边看不懂，翁店主难得看到有人陪着张绝前来，于是他上前攀谈道：“巡警大人是张少爷的朋友吧，难得看到张少爷身边有人。”

霍文才接口：“是啊，你这里有什么好东西给介绍介绍。”

“好东西，有。都是我家少爷在外地弄回来的……”

张绝安静地画符，翁店主给霍文才介绍了不少好东西。待到张绝画完最后一张符的时候，他留下一半的符作为账务，剩下的另外一半拿走了。霍文才和张绝离开那家店之后两人分开回家。

天色渐渐暗下来，城中不断响起鞭炮声。

中元节霍文才不打算去卖灯笼。

他不能回佛山，便打算晚上九点去粤江放河灯祭奠双亲。回去果腹之后，换了一身白色的长袍，在听到钟楼响起的声音之后他拿着河灯出门前往粤江。外出大街上，很多老人在外面祭祀烧纸钱。到了粤江，粤江边很多人在放河灯。整条粤江星星点点如黄泉奈河一般。霍文才把自己亲手写了爹娘名字的河灯点起说道：

“爹，娘。文才不孝，今年不能回去祭拜你们。明年文才一定回去给你们磕头。”把河灯放入江中，河灯随着江水流去，谁也不知道这些河灯会漂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