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事(56)
他倚在梳妆台前幽幽的思忖着,或许他也可以去香港找商玉全。他在那里的戏班不知道组的如何,有他这一世红伶的加入,他必定高兴还来不及。至少,玉全还是爱过他的。想到商玉全,方玉烟的心里豁然开朗。他从床底下拖出那只他放戏服的红木箱子,最底层有只精致的小木匣。这里装着银票和以往收到的贵重礼物。折现也该有个三四万块钱。他抱着木匣放进了自己的皮箱,收拾了几身简单的衣物出门往船码头去。先去广州,再去香港。也许不久就能见到玉全。
黄包车往码头方向轻快的跑着,方玉烟的心情蓦然很好。这里有一切一切终将成为前尘往事,他不必再困在这里去与沈瑞茗那样的小厮计较什么长短。玉全会好好的照顾他这一生一世,人生得如此,该知足了。
车行到江堤的时候,凭空的窜出几个彪形汉子夺过黄包车往城里拉去。方玉烟大惊,车子飞快的跑到城西僻静的石门巷子停下。方玉烟抱着皮箱环顾四周,石门巷子传说闹鬼所以已经没有人居住,到处都是一副衰败的景像。他戚戚然看着这几个彪形汉子:“好汉饶命。”
“方老板想撇下我一走了走,太不仗义了吧。”杜新梅的声音从那几个汉子的背后传来。
“杜老板。”看到他,方玉烟的声音不禁颤栗。
“坐。”杜新梅拍拍自己的腿,示意方玉烟坐过来。方玉烟看了看左右小心的靠近杜新梅。杜新梅一把拉过他坐在自己腿上,端着一盅酒往方玉烟的嘴里灌。方玉烟咬紧牙关不喝,杜新梅狠狠的掐住他的喉咙,方玉烟难受得紧,张开嘴,一杯酒被灌了下去。
“呵呵,方老板什么时候也变得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杜新梅阴着脸砸碎手里的酒杯掐着方玉烟喉头的手更加用力。方玉烟张大嘴哑声道:“你放了我吧……”
杜新梅把方玉烟推倒在地上,诡异的笑着:“方老板何必说得这么委屈。这么些年来,我怎么对你的,你难道不知道吗?虽然大家都是男人,却也真真假假做过几百场夫妻,我爱你都来不及……”
方玉烟的额头上渗出一丝冷汗,他轻轻的颤栗着,把手里的皮箱送到杜新梅面前:“这是我一生的积蓄,现在全都给你,杜老板你放过我吧。”
杜新梅拉过他手里的皮箱,里头有好些银票和金银首饰。他不客气的收下,重新坐到门槛上,在一只新的酒杯里倒了一杯酒:“喝了这杯酒,大家好聚好散吧。”
方玉烟小心的接过酒杯看了杜新梅一眼,仰脸将酒喝下。喉头立即漫过一阵深烈的灼烧感。他吃了一惊,捂着喉头看杜新梅。
“我下了点药,方老板反正也不用再唱戏了。”杜新梅笑着提着皮箱拍了拍为首一个汉子的肩:“方老板送给你们了,这种人物你们平常一根手指都碰不到吧。虽然后头有点松,不过方老板的床技很不错,叫床也叫得好听。哎呀,现在哑了,估计叫不出来……”
“谢谢杜老板。”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扑到方玉烟身上撕破他的衣服。杜新梅张狂的笑着离去。方玉烟骇然的拼死挣扎,蓦得看到对面废屋的二楼上,还有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正冰冷的看着这一切。
“瑞……”方玉烟手指着他,却喊不出来,身体上泛起狼狈的钝痛。涓生漠然的看了片刻,无声无息的离开。
“这屋子一下子空落了……”二太太坐在客厅里打量着洋楼。平常怎么都能凑起一桌麻将,现在又缺了一个,连牌搭子都没了。
一阵风从前门吹进来,穿过客厅往里头去。大夫人轻轻的一个瑟缩,揉了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夏天还没过完我怎么就觉得变凉了。”
“没啊。”二太太不解的看着她:“我额头上还冒汗呢,夫人你不是又感冒了吧。”
大夫人摇了摇头:“踏雪呢?”
“估计在睡觉呢。前几天还老往教堂跑,去做什么祷告。这两天懒了,也不怕那上帝生气。”二太太打开冰箱拿个根冰棍出来慢慢的吃着。
大夫人轻轻的摇着手里的檀香扇,若有所思。
“我知道在这里能遇见你。”涓生刚选好书,邹慕槐走进书店,神情严肃的叫人觉得空气都沉重了。涓生一边付钱一边看他,没有说话。
付完款,涓生拎着书走出书店,邹慕槐跟在他身后。涓生回头看了他一眼:“找我有事?”
“我昨天收了个病人?”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认识,要不要去看看?”邹慕槐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让涓生一瞬间感觉有些恐惧。他试图逃开,邹慕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把他拉上黄包车,径直来到协和医院。
方玉烟呆呆的坐在床上,面容憔悴的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的喉部严重灼伤,再也唱不了戏了。他被一个以上的人性侵犯,昨天下午来到医院时,虚弱的快要死掉。”邹慕槐冷冷的将病房的门推开一点缝给涓生看。
“跟我有什么关系?”涓生眉心微皱看着邹慕槐。
邹慕槐愕然的跟他对视,他的脸上找不到任何一丝后悔内疚的神情。甚至目光冰冷如铁,连一丝同情的热度都没有。邹慕槐到吸了一口凉气:“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变得这么冰冷?这不是我认识的沈瑞茗。”
涓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是沈涓生,沈瑞茗已经死了很久,在X市被方玉烟出卖了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方玉烟当时教会了我一句话: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闭嘴。”邹慕槐凛然看着涓生:“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我不认得什么沈涓生,我只认得沈瑞茗。既然你不是他,你立即从我眼前消失。”
涓生微微一怔,邹慕槐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样绝情的话。他咬着唇抛拗的直视着邹慕槐:“你说什么?”
邹慕槐抚着额头,垂下眼不愿意叫他看到自己的神色。他吸了口气,平伏下自己的激动:“你走吧。”
涓生顿在原地呆站了好一晌,邹慕槐瞥看了他一眼,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涓生挪动脚步,失魂落魄的往孙公馆走去。
“沈公子,您怎么了?”管家看到涓生呆呆的从黄包车上下来,惊了一吓。
“没什么。”涓生回过神。
“去吃饭吧,将军已经在等着了。”管家要搀扶他,他执意自己走进餐厅。
看见他进来,孙正德嘿嘿一笑:“开饭。”
佣人们把已经做好的菜端到桌子上。难得的人都到齐了,少了四姨太和六姨太,仿佛一下子空去了半张桌子。大夫人和二太太对视了一眼。孙正德注意力全在涓生,看他迟钝的吃着饭,脸色也苍白没有血色,关心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涓生挤出一丝笑容。
“多吃点。”孙正德替他盛了一碗鱼翅放在他手边。满桌子的美食佳肴,涓生没有一点的胃口。他迟疑着端起鱼翅正在喝,立婷突然反起胃来。她放下筷子去洗手间吐了一会儿擦干嘴出来。大夫人拧着眉看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