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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旧事(87)

作者:植树 阅读记录

“我们……”涓生皱起眉头,他明明记得,他们要去咸水巷子。途中碰到了黎长校,他中了枪……

难道是他死了么?都说人死的时候前尘往事都会一一从眼底下流过。看过了这些长叹一声,去奈何桥无怨的喝下孟婆汤。涓生幽幽的叹着,以前觉得死是那样困难,但放弃了这个念头,它又突如其来。

立婷走到他面前,笑着用手指把他额头上纠结的川纹给揉平:“不许这样子。”

涓生扬着嘴唇泛起一丝笑。

“对,笑起来才好。”立婷笑着说:“记得你答应过我,好好照顾笑儿,不许再逃避。”

涓生微微一怔。周边的景色一下子暗了下来,年幼的立婷刹时间变成那个成熟的,清瘦的立婷。她淡笑着看着他转身往那无尽的黑暗走去。

“立婷……”涓生大惊,伸手去抓她,她的影子隐没在黑暗中。

“立婷……”涓生茫然无措的惊叫着。四面的黑暗变成了坚硬的墙,将他和立婷隔开。

涓生慌乱的捶打着墙壁,身子突然被一种锐利的疼痛麻痹了,然后定定的僵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瑞茗,瑞茗……”有人轻轻的喊他。涓生慢慢的回过头,看到邹慕槐。他淡定的站在那里看着他,目光里夹带着一丝冷静,一丝隐忍,一丝沉痛,一丝温和。

“慕槐。”涓生轻轻唤他的名字。

“瑞茗,你回来。”邹慕槐淡淡的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着慢慢向他伸出手。

涓生向着他慢慢的走过去,伸出手,跟他牵在一起。邹慕槐轻轻一拉,将他拥在怀里。

“醒了。”身边人影绰绰,涓生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话。他努力的睁开眼,看到了满目的白。

“瑞茗。”邹慕槐握住他的手。涓生定定的看了好久,才看清他的脸。他倏然坐起来:“立婷呢?”

肚子剧烈的疼痛着,好像所有的肠子都被扯住。他虚汗涔涔,死死的握住邹慕槐的手:“立婷呢?”

“你先躺下,再用力,伤口会绷开的。”邹慕槐低声劝着,想让他躺下。涓生带着询问的看着他,从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讯息。他又看站在门边的立轩,立轩低着头脸色灰白。苏曼也在,苏曼抱着笑儿,眼睛红红的。

“立婷呢?”涓生再次问。

“她在,休息……”立轩说。那表情里分明就是作伪。涓生不信,挪着腿,要下床去找立婷。邹慕槐抱起他:“我带你去。”

邹慕槐替他裹了条毯子,抱着他走出病房。阳光白吃吃的刺眼,涓生想抬手遮一遮,手腕使不出一点力气。他闭上眼睛,让邹慕槐抱着他穿过狭长的走廊走到一间阴冷的屋子里。屋子正中放了一张床,床上躺着的人被一张白布盖的严严实实。

多年以前……

涓生怔忡了很久,多年以前他似乎也看到过这样的一个人。

他挣扎着要从邹慕槐手里下来。邹慕槐轻轻的放下他,腿上没有力气,刚踩到地板,整个身子就往前扑倒。幸而邹慕槐手快,挟着他走到那张床前掀开被单。立婷脸如死灰,眼睛闭的紧紧的,神情却极安详,似乎嘴角还浮着笑意。

“立婷,立婷……”涓生低声唤了两声,她没有反应。

涓生难以置信的回看邹慕槐。

邹慕槐轻轻的揉着他的肩:“回去吧。”

涓生虚弱的看着立婷,呵呵的笑着,冷冽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邹慕槐抱紧他,他软倒在邹慕槐的怀里,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每一口都拼尽全身的力气。肚子又一阵剧痛,血水浸透了纱布。邹慕槐早有所预料,迅速抱起他送回病房。

又是连着好几天,涓生在清醒和非清醒之间徘徊。面前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虽然看不清是谁,但他知道,都没有可能是立婷了。也只有在这样混沌的时间里,他才又会细想起立婷。他总以为自己是在照顾她,却总是一厢情愿,反而叫立婷照顾了他更多。

也不知道是第多少天,病房的门打开,涓生清楚的看到一张阴沉的兴灾乐祸的脸。

“舅舅。”涓生淡淡的看着他。

“你害死了我女儿。”郁白秋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的悲,只有浓浓的怨气。

“你们姓沈的男人,又害死了一个姓郁的小姐。”郁白秋的怨气里又透出了一丝幸灾乐祸,“据说一颗子弹从她背后射穿了她的肺,她拼着一口气把你送到教堂门前才倒下的。”

“不过这也是她们自找的。”郁白秋坐在床边轻轻的抚摸他灰白的脸:“只是可惜,为什么死的那个总不是你。”

涓生的心境被对立婷的愧疚所填满,他无神的看着天花板。郁白秋的手轻轻掐住他的脖子,慢慢用力。涓生闭上眼睛。

“郁老爷,您在这里做什么?”立轩推开病房的门,凝着眉看着郁白秋。

郁白秋的手松开,看了一眼涓生没有神彩的脸,鄙夷的“嘁”了一声,拂袖离开。

立轩走到涓生面前,涓生没有睁眼。立轩轻轻的叹了一声:“好好活着,即使只是为了笑儿,也不能随便放弃自己。”

“听说你的沈君被人枪伤了。”邹慕槐替平田进三研墨,平田进三不经意的问。

“是。”邹慕槐淡淡的应了一声。

“凶手是什么人?”

“不清楚。”

“沈君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平田进三戏谑的笑了起来:“竟然有人拦在路上要杀他。”

邹慕槐专心的研着墨,不理会平田进三的挖苦。平田进三耸耸眉,写好一幅字后看了看,将纸张揉成一团扔到一边:“支那人的奴性、虚伪很叫人讨厌,但是他们的一些书法家却相当不错。你喜欢哪位?”

“张芝。”

“草圣张芝?”平田进三看了邹慕槐一眼:“生于东汉末年,据说是个有大才的人物。但对仕途没有兴趣,朝庭几次召他做官,都让他推辞了。所以还有个外号叫‘张有道’。一生潜修书法,终有大成。连王羲之这样的书法大家都对他推崇备至。”

“叔叔对于支那的文化了解可谓渊博。”邹慕槐盯着砚台里的那一砚墨,力匀而急缓适中,墨色纯正。平田进三举起毛笔在砚台里醮了醮,拿起来在宣纸上又写了一个大大的“怜”字:“不可否认支那有优秀的文化历史,只可惜现在的他只像一个破落户败家子。可怜!”

邹慕槐一声不吭。

“你喜欢张芝,是自比张芝,还是爱其书法?”

“书法和人品都是上品,自然两者兼有。”

平田进三谑笑了笑:“我书房正好有一本张芝的拓本,送给你了。”

“谢谢叔叔。”

“就在书房办公桌左手第二个抽屉,你去拿过来吧。我也正好来临写几个字看看。”

“是。”邹慕槐放下手里的墨条,起身往二楼平田进三的书房去。办公桌左边第二个抽屉,邹慕槐拉开一眼看到。不经意,发现这格抽屉似乎比外面看起来要浅很多。他拿出里头的几本其它的字帖,轻轻敲了敲,抽屉似乎有个隔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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