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冷(74)
“我来看哥哥,爸爸说哥哥很忙。”启俊笑着,神秘的拿出一盒蛋糕:“英翘买的,我们一起吃吧。”
陆天赐心脏幽幽一抽,让小郑把车开过来,把沈启俊塞到车子里:“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来看哥哥。”沈启俊不情愿。
“外边冷,会生病。”
“我吃了药,我不会生病。”沈启俊固执的说。
“回去。”陆天赐沉着脸,发动车子。
沈启俊也沉下脸,好像生气了。陆天赐轻叹了一声:“我开车带你在城里逛一圈再回去。”
“好。”启俊高兴的拍着手。陆天赐不敢看他,只坐挡风玻璃看到映出的他的一点点不清晰的影子就觉得胸口微滞。城里的大街小巷都宽敞无比,风景已经没什么好看。兜了一转,陆天赐心血来潮带着他去凯得利吃了一份西餐。吃完出来,一天又过完了。开车送他回家的跑上,启俊犯起了困,靠在他的肩膀上释放出惬意的微鼾。陆天赐看着身边的人,以前像个冰冷的瓷人儿,现在倒有些像是个商店里的尺寸大了些的西洋布娃娃。
陆天赐停下车子,看着身边熟睡的脸。这样的脸,求而不可得。得到的时候却又全不费工夫。他轻轻的捏弄他的下巴,还是尖瘦的下巴,皮肤比先前略好了些,手感略光滑了些。他慢慢的把启俊扶起来,启俊歪着头,大约是太累了,没有醒。陆天赐慢慢的靠近他的脸,鼻息拂过脸颊痒痒的。陆天赐闭上眼睛,屏住粗重的呼吸轻轻吻着他的嘴唇。柔软的像花瓣一样的嘴唇,隐约带着些说不出来的香气。好闻,好吃。陆天赐脑子里一遍嗡然,那些封魔的符咒全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舌尖挑开启俊的齿关,启俊的舌头迎了过来,跟着纠缠着,像是极默契了的人无需说什么,就能将对方的欲*念挑逗起来。
“哥哥……”启俊还夹着睡意低声喃喃。陆天赐像被雷电击中,嘎然而止。
启俊睁开惺忪睡眼看着他,“哥哥……,你在做什么?”
“下来,自己回去。”陆天赐跳下车,拉开车门。
“哥哥……”
“下来!”陆天赐把沈启俊从车里拖出来扔在路边,自己上车把油门踩到最大,吉普车疯了似的飞驰而去。
第66章
“南京沦陷,南京沦陷……”
一大早,街上报童的叫卖声突然变得刺耳。不到一个小时,整个莆县都知道昔日的国府南京现在已经沦落到日本人手里。都在长江边上,虽然说隔得还远,但是只要机动船一开,一天多的时间就打到莆县来了。
沉寂了几天的背井离乡运动大潮又涌动起来。
汤德彪把手里的报纸揉成一团:“国耻!十几万军队在南京就是个摆设吗?亏得还都是王牌嫡系,耻辱!”
陆天赐把那团报纸捡起来摊开看。报道没有详细说明现在南京城内是什么情况,只说沧陷。只怕城内现在的光景好不到哪儿去,新闻说江面上已经陆陆续续出现许多尸体。想着前些时间还在江面上窥视莆县的日本军舰和在福严寺遇到的那一小队日本人,战争已经近在咫尺。陆天赐微微出神。
汤德彪睨他:“怎么?”
“没什么。”
汤德彪深吸了口气把刚才的怒火压了下去,盯着陆天赐手里的报纸:“如果还有没有事没办的,立即去办。办完后全城警戒,所有军官二十四小时待命。”
“是!”陆天赐行了个军礼。
两辆装着烟土的卡车开到泰和坊。曹金榜脸上微露出一丝诧异:“老弟你这是……”
“一车卖给老哥,一车送给老哥。现金现在不着急结算,日后再给也一样。”陆天赐说。
“这个……礼太重了。你我之间不需要……”
“是不需要讲究太多,客套话免了。上回我说的事……”
“你放心好了,愚兄定不负老弟你的托付。”
“准备好什么时候走了吗?”
“大后天,”曹金榜说,“情形不大好,我想到省城稍回一路上整顿之后立即转去重庆。也麻烦你同那几位打个招呼,最好跟我一起去重庆。”
“好,”陆天赐拱手:“一切拜托了。”
“义不容辞。”
隐约好像已然听到轰隆炮声溯流而上。陆天赐又转身走到冯县长家,跟冯县长说了出发的时间。冯县长连日来都提心吊胆的怕陆天赐食言,听了他的交待,总算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他虽然也看不上曹金榜,不过有陆天赐关照,这种兵荒马乱的路上跟他们一起总比他们叔侄二人一起要安全得多。
沈玉池重重的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报纸。
贵五伺候沈启俊把药吃了下去,启俊犯困,贵五又伺候他躺下了。忙完,贵五走到沈玉池跟前:“少爷睡着了,老爷您也去歇会儿吧。”
“我……不累。”沈玉池看着躺在床上的启俊,又叹了一声。战事一起,莆县肯定是不能待了。沈夫人的电话一直在催,他一直在拖延。一来怕启俊的样子叫沈夫人看到不知道她会怎样。二来,天赐是守军,势必是要守在这里浴血奋战。枪炮无眼……
“天赐少爷……”贵五低声唤了一声。沈玉池转身,看到陆天赐站在启俊的房间门前。
“天赐。”沈玉池忙不迭的起身:“进来坐。”
陆天赐侧脸看着床上的启俊。
沈玉池低声:“天赐睡着了,我们小声点说不妨事。外头冷。”
陆天赐蹙蹙眉,犹豫着踏进房门。贵五沏了杯热茶,陆天赐没喝,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床上的沈启俊睡得很是安稳。
“启俊……,现在没什么。药也每天按时按刻的吃,饭也每顿能吃一碗。气色好了很多。”沈玉池说。
陆天赐提着一口气到心坎上,慢慢的从嘴里吁出来。同时,把一只铁皮盒子放到沈玉池面前。里头有他从沈启俊那里坑来骗来榨来的田产地契,也有他这些年玩命攒下的身家。
“带启俊走,你们跟曹金榜他们一起,路上应该没有问题。这些钱带在身上……”
“你这是……”沈玉池心头一沉。这么些年,他有那么多心事终不能心想事成,单单这样的事只一闪念立即就成了真的。
“这些都是启俊的,”陆天赐铁面无情,“包括你从前托贵五给我看的那些东西,也全部都是启俊的。”
“天赐……”沈玉池喉头一哽。
“后天,车子会开到门口来接你们。贵五赶紧收拾东西,药都带好。战争期间,药材必定紧张。”陆天赐说。
“是。”贵五垂手应着。
“那你呢?”
“我是军人,是这里的守军。”陆天赐说。
“南京都没能守住,这里……,这里……”沈玉池抓住陆天赐的手。过了年就该二十七岁的长子,头一回这样跟他面对面心平气和的说话。所说的话,却像是在交待后事。
陆天赐把自己的手从沈玉池的手底下拔出来:“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