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下旬他没怎么发微博,那段时间,江措回想了一下,头皮突然有些麻,是两人冷战的时候,小孩儿抱着膝盖蹲房间门口的样子江措还记得,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过去一个月,当时也没什么感觉,现在心里却突然有些疼。
睡着睡着叶司屿的微博特别关注铃声响了,他迷迷糊糊从床头柜拿了手机,打开提示页面,映入眼帘的就是江措发的一条微博,微博就两个字,好梦,配了一张从空中俯拍的岛屿的照片。
叶司屿皱了下眉,想着老师怎么会发一座白天的海岛照片,他不是在郊区吗?不过依旧点了赞,然后关了手机,沉沉地再次入梦。
江措第二天醒来看微博,多了许多留言,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个平常的晚安博,说晚安的,说求自拍的,等等。
只有最赞的评论画风迥异,是檀故回的,他回了两个呕吐的表情,加上俩字:恶心!
下面都是不明真相,都在问两人是不是有什么矛盾,怎么感觉跟公开撕逼似的,江措回了檀故三个字:我乐意。
今天是看一些杂碎的场景,到中午的时候江措突然接到凡教授的电话,他直觉出了什么事。
江措按住内心的猜疑接起了电话,凡教授那边有点吵,她的声音也带着急促:
“江措,叶司屿受伤了,送去医院了,你现在在哪?”
凡教授即使慌乱,但还保持着理智,江措倏然握紧手机,他目光飘移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季陆、分镜导演、场地上的杂物......
江措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额头上冒出细汗,他努力保持冷静:
“您慢慢说,怎么回事,现在在哪?”
季陆回头发现江措不太对劲,担心的走过来看他,这时江措已经挂了电话,他看着季陆:
“送我去市医院。”
季陆凝了他一眼,没说话,回头帮江措把事情交代好之后就拿了车钥匙带江措出发,江措现在这个样子是没办法开车了。
从郊区到市医院少说要一个小时的时间,还是路上不堵车的情况,江措坐在副驾驶很安静,嘴唇抿的很紧,目光聚焦在前路,季陆皱眉:
“不是说不是大事吗?你别着急。”
季陆说的有些底气不足,只是看着好友非比寻常的反应有些担心,他大概知道一些江措家里的事,也知道他对于这种突然之间的意外有多抵触和害怕。
季陆卯足了劲开,一个半小时之后终于到了市医院,叶司屿已经回了病房,麻药还没过,躺在床上睡得很安稳。
“这事儿赖我。”
凡教授在边上自责道,今天她带叶司屿去京影表演教室熟悉舞台,让叶司屿一个人在那练着,一小时后验收,叶司屿也听话的在舞台上练,但大概是不小心崴了脚还是踩空了,一下子从舞台上跌了下来,舞台离地面一米五的高度,叶司屿是背先着地,然后滚了好几圈。
江措表情僵硬的站在门口,看着躺在床上脸上都是擦伤,腿上打着石膏的人,小孩儿肩膀那儿也绑着绷带,说是拉伤了。
江措勉强勾起嘴角对着凡教授摇头:
“人没事就好了,教授您别太自责,这边我在,您去忙吧。”
凡教授又安慰了几句才离开。
江措还是站在病房门口一动不动,眼里裹着深重的沉痛,他嘴唇已经发白发干,死死咬着牙,看着床上的人。
他还记得初二那年自己满身是血的边哭边扛着比自己重了几十斤的父亲跪在医生面前求救,抢救室的灯亮了一下午,江措从一开始的绝望害怕变得麻木怔愣,在抢救室前绷着神经站了一下午之后才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江措醒来的时候父亲也是这样,双眼紧闭的躺在病床上,满脸苍白,如果不是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动,他几乎以为父亲死了。
他讨厌医院,讨厌听到医院里仪器碰撞的声音,讨厌听到护士的催促和亲属的哭喊责备。
那种深切的恐惧死死刻在他的心底,让他呼吸不过来,他再也不要体会那样无助彷徨、却只能硬撑着保护亲人的感觉。
那次他一个礼拜没有换衣服,像做贼一样守着父亲,生怕护士医生突然来问他要住院费医药费,他的所有钱都已经给出去了,一看到护士查房江措每次都下意识低下头,装作在看别的东西。
去医院食堂打的都是免费的汤,遇上有料的汤他会多打个几碗,直到喝饱,终于在一个礼拜之后,家里有人陆陆续续来看他们,佯装惊讶的看着过得像乞丐一样的江措,然后再给他钱给他吃的,告诉他爷爷让他回家,爸爸这里会有专门的看护。
那时候江措整个人性子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遇上家里人也都绕道走,所有人都说这小孩儿继承了他那窝囊爸爸的特点,以后准没出息。
忽然有人扯了扯江措的衣服,把他从锥心的回忆中拉扯回来,江措闭了闭眼,回过头,是个年龄不小的护士:
“你是这床病人家属啊?”
江措点头,那护士古怪的看他:
“站门口干啥呢?进去啊,瞅你站着半小时了。”
江措嗯了一声,腿却像是有千斤重,迈不进去,叶司屿闭眼睡得很安详,脸上即使有伤看着也很乖巧。
江措猛地回头,看着护士:
“哪儿能抽烟?”
护士翻了个白眼:
“去楼下花园,住院部不能抽烟。”
江措像是打了败仗的战士一样落荒而逃,手慌忙的在口袋里掏着烟和打火机,直到出了住院部,他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嘴唇略微发抖的叼住了烟。
他不能呆在这儿,这是江措现在唯一的念头。
季陆在停车场等他,发现江措不到一个小时就回来了,新奇的问:
“怎么,小心肝没事?”
江措声音有些冷:
“找个局。”
季陆愣了下,脸上带着惊诧,眼神探究:
“你要攒局?”
江措叹了口气:
“没局就攒个,有的直接去。”
他顿了半晌,声音还是冷静的,但说出的话听在季陆耳朵里十分刺激:
“哪儿乱去哪。”
季陆发动车子,声音都带着兴奋:
“行嘞,这才是你嘛,我说你就不可能从良。”
江措偏头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医院,闭上了眼。
叶司屿在三个小时后醒过来,大冬天的下午五点天已经黑了,病房里空空的,开着暖气却还是显得有些凉意。
他浑身都疼,腿上的麻药失效之后骨头钻了心的疼,腿像是被从中间劈开,拉扯着肌肉和筋脉。
手机在病床边的桌子上,可是他没办法伸手去拿,叶司屿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半晌,声音委屈的开口:
“老师......”
两行眼泪从眼角划过,他只能躺着,什么都做不了,不知道江措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叶司屿想喊护士,可是铆足力气之后腹部就疼,憋着气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应答,腹部已经一抽一抽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