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雪满连忙摇头,“不,不是。是......是......”
醉闲没了耐性,将东西塞回小丫头的手里,站直了身体。这回郑雪满急了,跺着脚,眼见醉闲拉住净离一副抬脚就要走了样子大声道:“是,是谢谢你!谢谢禅师和......和漂亮哥哥你们救我爹爹。”
醉闲愣在原处,不愿出几家离得近的人家听见了动静,探出头来看。之间不过八九岁年纪的小姑娘,踮着脚仰着脸,小小的脸蛋红的能滴出血来。她固执的将东西递给醉闲,“娘说,是漂亮哥哥和禅师救了爹爹,做人要知恩图报。我,我不知道......这是,我自己做的......送,送给你。”
旁边的几乎人家听了都笑了,又各自转过身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醉闲的目光突然迷茫了,他接过郑雪满的油纸包,突然觉得有些烫。
不过八九岁的小丫头朝醉闲与净离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学着她母亲的样子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阿弥托佛,我佛慈悲。”
不知郑重回礼,“小施主,严重。”
郑雪满这回连耳朵也红了,摆着手就跑了,跑到一半又忍不住回转过头。只见在天边的最后一线光芒消失之时,僧袍胜雪的玉面僧人略略低头对着身边的黑衣红绣的倩丽公子轻声说着什么,容色绝艳的公子仰着脸询问。
小小年纪的她似乎看到了净离禅师的眼睛里盛满了说不尽的温柔,还有那位无双公子眼中的信任与依赖。只是那时候的她并不明白那两种情绪是何等可贵,她只是觉得两个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并肩站在一起让她想起了隔壁先生曾说的一个词,相得益彰。
他们之间站在一起,真是说不出的相称,说不出的好看。
醉闲望着小小的身影越来越小,突然低唤,“小和尚......”
净离牵着他往寺庙的方向走,他答应:“嗯。”
“她,为什么?”醉闲捏着手中的油纸包,小声的问。
“因为,你救了她父亲。”净离回答。
醉闲抬起眼望着他,声音微哑,“我不明白。”
净离望着他,抬手将风吹拂起的发挽到醉闲耳后。
他告诉他:“于你而言,凡人性命弹指一瞬。只是一瞬的时间亦有人重视在乎。你抬手不费吹灰的两剑,于他人而言却是一个极看重的人之生死。醉闲,记住此刻的心情,记住那位小施主,可好?”
“我不明白。”醉闲还是道。
夜风习习,春日的风还是有些凉的。净离将醉闲拉近了些,恰好是人声稀少的石板路,月色之下潺潺溪水如洒银。
魔头抿着唇,突然挑着唇嘲讽似的笑:“我不明白,你救一个人耗费如许心力,人家却只是随随便便的一句谢谢,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吃的东西。不值得。”
净离道:“世间从无值不值得,只看请不情愿。醉闲,要,听琴么?”
醉闲不明所以,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
两人回到寺里,净离将吃食都分下去之后,从自己的衣柜下头抱出了一把古琴。醉闲本以为在外头的院子里听一听也就是了,不想净离带着他爬上了寺院后头的矮山上。
净离熟门熟路的找到一处月色甚好的地方,那是山上一条溪流的源头。净离在溪水边的大石块上坐下后招了招手。
醉闲瞧了冷冷清清的小和尚一眼,坐了过去。
“小和尚,你在给我打什么哑谜?”溪水泠泠,他这样问。
净离将琴摆在膝盖上,他边调着弦,边道:“本便无哑谜,如何打?醉闲,你明白世间性命之重,不在于你我如何看待,而是看待那条性命的人。所谓值不值得,你我得到亦不在眼见表象。醉闲,此刻,你觉安然。心神宁静,很欢喜。”
醉闲眼眸一颤,定定的望着净离。
“你怎么知道我开心不开心?你是我肚子的蛔虫么,我怎么样你都知道?”
净离回头目光沉静,醉闲望着那一双将他所有包容的眼睛心口又是一跳。
那一双白瓷般温润的手轻轻拂过他落在石头上的发,他不言不语,醉闲却觉得他这模样就是在说知道。就是在表达,他知道醉闲在开心。
他这一生对于魔来说并不长,但一双手上染的血却是别的魔手上的十倍百倍。如同净离所说,救一个人并非是想在别人身上得到什么,但自己又确确实实的得到了。那背负在身上的血债,就在那个小姑娘一声谢谢一双感激的眼睛里骤然轻了。
他不是愚笨的人,只是没有人教他,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是净离用他自己的方法教他,什么是良善。
净离救助他人,于是他人敬重他。因为他们为人所助,所以日后他人有难也愿意伸出援手。你救的人或许与你不相干,但是对于在乎那个人的人来说却是全然不同的意义。
醉闲明白,但是......
“小和尚,你知道的,我做不到。”
净离伸手将他的发全数揽过来,握在手中,“怎么不束发?”
这小和尚怎么老挑开话题!
醉闲没好气道:“我不会。”
净离闻言竟薄唇微挑,温声道:“我帮你。”
醉闲一愣,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只是他还来不及抓住就消失了。佛家讲究禅讲究悟,说话总是说一半儿留一半儿。可偏偏醉闲不是个会猜的人。他只是觉得,这小和尚好像突然和以前不一样了许多,只是他很喜欢。
“小和尚,你笑了是不是?”
净离顿了一下后将醉闲的发理顺,他从袖子里掏出醉闲掉在床上的不知道是石头还是玉的发扣扣上。
而后低声问他:“想听什么?”
醉闲双手撑着下巴看月亮,“我问你是不是笑了,你问我要听什么。真是......算了算了,你弹什么我就听什么呗,我又不知道有什么曲子。”
他话说完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扫了一眼净离,又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回过头去。“我,我没听过什么曲子,你随便吧。”
净离低垂了眼,“那,你可有会唱的曲子?”
醉闲觉得这和尚的话问的很是奇怪,他曲子都没听过几首,来来回回都是逝梦那些打架的时候吹的烦人玩意儿,哪里会什么歌。
想到此处,他猛然记起,“小时候听过......一个长辈唱过一首歌。那是许久之前了,她只唱这一首,我才勉勉强强记了两句。她,也是个凡人,唱的也是你们的曲子。只是时间太长,我记不清了。”
“无妨,你且唱。”净离双手搭上琴弦,如是道。
醉闲笑了,双目微微眯着:“那行啊,我唱,你弹着,我唱什么调子,你就跟着弹什么调子怎么样?”
山间静谧,唯有流水潺潺,月色溶溶。风过处,树影斑驳,飒飒作响。
长长的发丝飞扬而起,扫过净离的衣袂落在白雪般的僧衣上。
净离点头,“好。”
“我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只是婉姨说,不好乱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