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梨花
容敛还没说话，甚至连问都没来得及问上一句就被扶黎赶到了外面去看门。琴瑟看到容敛变回原形时悚然一惊，面对猛兽时下意识的惧怕让她抓紧了扶黎的手臂，“你、你不是说他是猫么？！”
容敛的目光落到琴瑟紧扣着扶黎手臂的双手上，喉咙里威胁般的发出了一阵咕噜声，尖锐的獠牙让琴瑟不禁又是一抖。
“容敛！”扶黎低斥了一声，明明并不是多大的音量，却使得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斑斓猛虎顿时就焉了，耷拉着耳朵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顺带用牙齿叼着合上了木门。
扶黎回过身，好气又好笑地摸了摸琴瑟的脑袋，“都当母亲的人了，还怕一只大野猫？”
“那、那哪里是大野猫！”琴瑟小声抗议，“你明明说他是猫妖的，结果突然变出只老虎来，我能不害怕么？”
扶黎无奈一笑，“好了好了，老虎就老虎吧。哎，我那小侄子呢，快把他抱出来我看看。”
琴瑟扁扁嘴，不情愿地转身走进里屋，一边抱怨道，“你几年才下山看我一次，居然一来就找那臭小子。”
扶黎笑，“要不是为了他，我还懒得下来呢。”
琴瑟同样是一条狐狸精，她和孩子他爹之间有着一段话本故事般的纠葛。只是不同于话本里寻常的书生角色，这回的孩子他爹是位将军，十年前战死沙场，只留下一对母子独活于世。
消息传回来后，琴瑟伤心归伤心，但到底还是看得开的。
她说：“我是妖，他是人，早晚都会分离，区别不过是早或晚而已。”
琴瑟的儿子名唤严思清，今年刚满八周岁。已经初步显现出狐妖的一些特质了，但因琴瑟一直处在人世，并且也以人类的形态哺育严思清，所以小孩对精怪一类的东西并没有任何概念。可为了能够更好地融入人类社会，他必须对妖精的社会有一个更全面的了解。
而扶黎这次下来，也正是为了查看琴瑟对严思清的教育程度是否足够。
有了琴瑟的许可，严思清立刻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啪嗒啪嗒地跑了出来，炮弹一样的冲进扶黎怀里。
小家伙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一双大而清澈的桃花眼萌得扶黎心都快化了，他亲了亲严思清的脑门儿，笑着问道，“近来过得好不好，母亲有没有再训斥你？”
“没有，母亲对我可好了。”严思清口齿伶俐地说道，“还有一个经常来的叔叔，也对我很好，经常带一些漂亮又好吃的糕点给我。”
“……叔叔？”
扶黎挑眉看向琴瑟。
琴瑟面色一红，“就是、就是一个朋友而已！”
扶黎又和严思清聊了几句，然后就打开门把老虎介绍给他，小家伙欢呼一声，看见毛绒绒的大猫高兴得不行，一下子就抛弃了扶黎跳到容敛背上，揪着老虎耳朵笑得连后槽牙都一览无余。
傻狍子·保姆·容敛：“QAQ？”
扶黎蹲下。身在容敛的额头亲了一口，柔软顺滑的毛发在他呼吸的吹拂下轻轻往后仰着。
“乖，我一会儿就出来。”
容敛：“诶嘿o（*////▽////*）q”
回到屋里，扶黎斜睨着琴瑟，阴阳怪气地说道，“叔叔？”
琴瑟低着头，略显烦恼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其实，真的只是朋友。”
“他是当朝的王爷，后妃无数，而我不过一介孤寡妇人，还带着个孩子。”
“所以，我们也只能是朋友而已。”
扶黎笑笑，他说怎么早上一路买小吃过来都听说王爷要为了个女人散尽后院美人呢，原来如此有手段的绝色女子竟还是自家人。
扶黎说：“琴瑟，幸福与不幸福都是你自己的，这样畏畏缩缩可不好。”
“我知道，”琴瑟说，低垂着的眉眼里凝固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果我是妖，自然不会顾忌这些。可……”她苦笑，“他是凡人，而我若想继续在这儿生活，也必须把自己当成一个凡人。”
扶黎哑然，妖精都是自私惯了的，他想劝琴瑟应下来，毕竟有个人能对她好是好事儿。但这事儿牵扯到皇家，而且对方还是个王爷，确实是比普通的人妖恋情要复杂许多。于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两人便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最后，扶黎说：“没事，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有我在，便是你想当皇后也不是问题。”
琴瑟被逗笑了，目光渐渐明朗起来，“知道啦，有你把关，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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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院子。
皮毛雪白的狐狸把自己缩成一团，在它的外围也蜷缩着一只老虎，努力地把自己弯成一个马蹄铁一样的东西把狐狸围在中间，庞大的身躯阻挡了微量的夜风，却又不至于过于闷热，凉快适度，十分舒爽。
白狐狸伸出舌头打了个哈欠，老虎的眼神在月亮底下发出些许幽光，他伸长了脖子，努力去碰狐狸的嘴巴。
扶黎哼唧一声扭过了头，把脑袋搁在爪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石桌边摆放着的月季花。
老虎坚持不懈地拿脑袋蹭他，狐狸不胜其扰，一爪子拍开那颗大脑袋。
“容敛，”扶黎龇了龇牙，“我似乎从没没问过你，你到底是为什么会说……喜欢我？”他有些不自然的念出那两个字。
老虎沉默了一会儿，“扶黎，我喜欢你，我心悦你，我爱你。这不需要理由。”
“……”
狐狸抖了抖油光水滑的皮毛，掉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他一张狐狸脸面无表情，“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老虎点头，说好。
寂静了一会儿，扶黎再次先开了口，“今天我和琴瑟在屋子里说的话，你都有听到吧。”
“有。”
“你觉得怎么样？”扶黎慢吞吞地问。
“我觉得，琴瑟姑娘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如果主人不放心，把她同那小孩儿一起带回山里也未尝不可。”容敛说，“但如果琴瑟姑娘也喜欢那位王爷，只是因为世俗的规矩而止步不前，那么我认为她倒可以不必要顾忌那么多。毕竟不管是王爷还是将军，都不过凡人而已，再有几十年也该步入黄土，没什么好担心的。”
“看来我们还要在这儿待上些时间了，以后就多去那什么劳什子王爷家坐坐。”扶黎懒洋洋地舔了舔毛，“所以说啊，如果都是妖，不就没那么多事了。”
老虎歪着头看他，咧嘴一笑，“我是妖，你也是。”
我是妖，你也是妖。我的寿命和你一样长，但凡你在，我就永远不会走。
容敛低低地叫了一声，随即便见院子里忽然刮起一阵冷风，树上的梨花扑簌簌落下，落了他们满身。
人家都说霜雪落满头，亦是到白首。虽说扶黎的小身板让他险些没被梨花埋起来，但意境到底还是达到了，老虎登时便笑眯了眼睛。
然而好景不过三秒，扶黎抽了抽鼻子，猛地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