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真的群星闪耀时(2)
程振云想了想,仍旧将卡片反扣着,整张捏在手里,起身扔进了最近的垃圾桶。
他往回走时,见一页真仍然蹲在原地,双手抱胸,手肘撑在膝盖上,怔怔地看着他。这人球衣外只披着一件运动外套,手长脚长地在地上蹲成一大团,小腿露在初春寒风里,模样有点儿可怜。
程振云说:“我以为全新未拆的意思是盒子里的都归我。”
一页真还怔着没说话,程振云也不在意。他弯腰把键盘盒子塞进背包里,从帽衫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付款码递过去。
一页真慢了半拍才跟着他站起来。这人个子太高,一站起来就有压迫感,程振云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
一页真还有点儿晃神,调错了界面。他焦虑地咬住了嘴唇。
程振云没有催促,沉默地将视线落到不远处的车道,直到手机震起来才低头瞧了一眼。
一页真只收了他1700。
程振云蹙起眉,抬头疑惑道:“少收100。”
“……咳,之前错窗了嘛……”一页真清了清嗓子,终于回神,认真解释道,“让云老师听到那些话,实在不好意思,自刀补偿啦。”
他看着程振云,忽然展颜一笑:“云老师现实中也这么高冷诶。”
程振云有点儿想再退开半步,他真的很不喜欢仰着头跟人说话。可是他没动。
一页真没察觉程振云的心思。他很腼腆地笑着:“谢谢云老师。我其实有点儿怕云老师会看不起我,尤其那张贺卡……幸好,谢谢你。”
程振云别开目光:“少把自尊寄托在别人身上。”
一页真挠挠鼻梁:“对不起啦……不过云老师真的好可爱哦。”
他低头戳了几下手机屏幕,与此同时,程振云揣回口袋里的手机一震。
是一页真发来的好友申请。
一页真笑道:“不接受也没关系哦。我叫项真,是云老师的真爱粉!”
程振云没有把手机拿出来。他双手插兜,微微仰起头,沉默地看了项真一会儿。程振云的眼神很有震慑力,项真脸上的微笑都快挂不住了。他尴尬地移开了眼。
程振云说:“真爱粉不会记错流星雨的名字。”
项真更尴尬了。
程振云拽了拽书包肩带,转身往地铁站里走:“希望你至少记得我的名字。”
项真的手机响了,是程振云接受了好友申请。他的真名和手机号一起显示在屏幕上。
第2章
[私信]一页真:云老师早上好!今天有沙尘暴,注意防风哦~
[私信]一页真:云老师午饭吃了吗?推荐一家外卖,特别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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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信]一页真:云老师晚安=3=
[私信]一页真:云老师早上好!苏州街的行道树长新叶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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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信]一页真:好消息!明天有首钢的季后赛!坏消息,我忘了买票,呜呜呜……
[私信]一页真:啊,我想起来云老师不看篮球板块!无视我无视我。
……
[私信]一页真:看到云老师的新帖子啦!谢谢科普?好棒!期待六月的金星凌日!
[私信]一页真:啊呸,水星凌日!
[私信]一页真:唉,云老师到底有没有看过我的私信呢?
[私信]云行鹭:有。
[私信]一页真:!!!!!!
[私信]云行鹭:别期待了,水星凌日肉眼观测不到。
[私信]一页真:……
项真是个很黏糊的人,每天都会给程振云发些早安晚安的废话。程振云也有一些粉会没事儿给他发私信,都不像项真这么夸张。他准时又话多,像个啰嗦的闹钟。程振云大部分时候都不理他,偶尔回一条简短的单字,项真就会上赶着把这一整天的心路历程都告诉他。
有一回,项真期期艾艾地发了一大段话,大意是问程振云会不会嫌他烦人。隔着屏幕都能看出来他的纠结。
[私信]一页真:……云老师,我是不是特别烦啊……
[私信]一页真:唉,我男票嫌我黏人,我们刚吵架了QAQ
[私信]一页真:……我想让他看着我啊……只有上床才找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平时都不关心一下,连炮友都不如,谈什么恋爱嘛……
——[一页真]撤回了一条私信——
[私信]一页真:对不起对不起,云老师是直男,我不该讲这些的。
[私信]一页真:对不起啊云老师,我倒苦水了……
[私信]一页真:……啊,云老师会不会也觉得我烦呢?每天讲这些有的没的……
[私信]一页真:云老师QAQ对不起,我会控制住的。
程振云本来懒得回,可是项真那天直到晚上也没有发下一条私信,好像真的钻了牛角尖。程振云洗漱完,窝在床上漫不经心地刷新了两三次,又倒回去看了一遍聊天记录,最后随手回了一条。
[私信]云行鹭:我知道怎么用屏蔽和拉黑。
这句话绝对算不上什么宽慰,但项真奇迹般地接受了,并且满血满魔原地复活。
废话再次塞满了云行鹭的私信箱。
程振云的习惯是早晨查工作邮箱,睡前刷社交网络。他的世界井井有条,并不需要一页真那些莫名其妙的搭话。一页真就像是他无意中订阅的公众号,虽然更新勤劳,但常年卖萌失败,资讯也不怎么靠谱,程振云看看就算,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意思。
可是这一天没有晚安信息。
程振云推开电脑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半。项真每周一休息,其余时候都要给学生上篮球课,作息比程振云规律多了,一般十点刚过就会给他发私信,统计误差不超过一刻钟。
到现在,至少已经有六个标准差。
程振云想了想,给项真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将近一分钟才被接起来。
那边背景音非常嘈杂,有舞曲和尖叫声,还有玻璃撞击的声音。程振云刚一接通便嘴角一抽,把手机拿远了些:“项真?”
有那么一会儿,程振云怀疑项真手机失窃了。然后他听见项真叫他:“云老师……”
他的声音都抖出花儿了,听起来像是在哭。
程振云蹙起眉:“你在哪儿?”
项真:“目、目的地……”
他是真的哭了,说话都破音,抽抽搭搭地问程振云可不可以来接他,语气委屈得好像是程振云把他遗弃在酒吧。
程振云:“……我们很熟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项真小声说:“对不起……”
程振云都听得出来他的声音蔫了。背景音乐换了一首加倍吵闹的歌,程振云把手机推得更远,按着太阳穴打开了谷歌地图。
一个小时之后,程振云到了工体西路。
目的地不太好找,程振云一直走到跟地图上定位的顶针重合了,才终于看到不远处Destination字样的荧光灯。挑高的砖墙上开了小门,程振云皱着眉走进去,迎面撞上了一张裸男海报。
“……”
他给项真打了个电话,没人接。院子里只有一幢居民楼似的二层小楼,荧光灯牌就贴在红砖墙面上。微光照出角落里两个紧贴在一起的人影,程振云不太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转身独自进了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