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第一次见他时候,我坐在办公桌后的样子。
看着他的画,像是看见那时候他眼里的我。
外貌肖似镜中景象,眼神却更加飘离寂寞,然而那么疏离淡漠的神情却被他光影渲染出了些生动的面貌来。
我看着那幅画很久,几乎不知所措。
周先生温柔地按着我的左手,坐到我侧面来。
“喜欢吗?”
我有些困窘,却仍旧答了实话:“非常喜欢。”
他便很开心的样子,笑吟吟地从我手中拿起画框:“挂起来吧。”
“啊?”我惊讶地呼了一声,面上一热,掩饰一般回答,“挂什么素描像,自恋似的。”
周先生却不答应:“哪里是自恋。其实——”
顿了顿,他又收了口。
我心里砰砰跳着,隐约猜到他本打算说什么。
然而准备不足,也犯不着不去揭穿他。
只是这甜蜜又别扭的感觉实在扰得人难以平静。
最后拗不过周先生,画像还是挂在了客厅的墙上。
挂完画像,他又挑起了话头:“既是喜欢,便应我一件事。”
我先前是不怕的,此刻倒怕他说些让人尴尬的要求,忐忑答:“你说。”
他似是有些紧张,看着我眼睛:“今后要唤我名字。”
“哎?”我为这个要求的简单而诧异,他却认为我在发表异议,急急辩解:“你答应了的。”
我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忽然心情大好:“这个要求实在做不得数。”
他有些不解,又有些忧郁,垂下头不说话。
我接着说:“既然你不提,我便主动些,给你做顿饭来报偿吧。阿越。”
他猛地抬头,恰撞进我的视线。
周越先生真是个傻的。
我这样想着,微笑着进了厨房。
21
父亲似乎在收回权力。
我察觉了他那班老人的一些小动静,又查了查人事调动,觉得可以下这个结论了。
我不知道他是终于发现退休生活闲的无聊,还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无论如何我都没想着打岔。
这基业本也不是我的,替父亲管管算是尽孝道,别的都随他。
而邵琳那边,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她估计也知道我在使绊子,再没联系过我——兴许是联系了,又被父亲的人断在了秘书室里。
现在她们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如果她们仍旧是“她们”的话。
杨小姐的签证在前几天过期了,最近双边关系比较紧张,又没有人保她,若是出事被捕,或是被人告发,则一定会遣送回国。
而邵琳在公司少爷的庇护下就安全很多,她证件亦齐全,基本不会出什么问题。
一直这么下去,要么杨小姐憋不住去找邵琳,要么杨小姐遣送回国。若是后者,估计杨小姐再不会乐意跟邵琳在一起了吧。
然而派去的人回报说邵琳在前日离开了公司少爷的住处,却又没去寻杨小姐。
真是奇怪。
更为奇怪的是,父亲似乎把全副精力都用在从我手中夺权上,对邵琳不管不问。而那五位青年夫婿中,有两位在法国便已然被杨小姐骂了回来,还有一位最近前去日本找麻烦,更有一位跟到法国又跟到日本后终于觉得前途无望,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还剩的那一位,我怎么舍得劳烦他去管束邵琳那妮子?
这事儿便就这么搁置起来。
不过当故事听听倒也不错。
到日本的那位青年一上场便以邵琳的未婚夫婿自居,估计是看到自己的四位敌手都不在了,时时跑去挑衅公司少爷。
而邵琳态度暧昧,既跟后者同居了,又常出门与前者约会。
单单就不去看杨小姐。
杨小姐似乎也心灰意冷了,或者是害怕被遣送回国,一直蜗居住处不出门。
见着那边没什么新发展,派去的人便只专注在邵琳那边。
又过了数日,邵琳那边传来个有趣的消息,说邵琳去医院看了妇产科。
我挂了电话,撑着头,想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邵琳不会在没有防护措施的情况下随便跟人做,这点看她成年这么久以来日日放`浪形骸却一次都没怀孕就能看出来。这次不知她是怎么个打算?
无论这孩子是公司少爷同居攻坚战的成果,还是父亲募来的夫婿甜言蜜语泡出来的,杨小姐都算是出局了。
只是,当真这么简单?
我按住隐隐作痛的头,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22
撇开那摊子烦心事儿,我最近生活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周越仍是日日都来,然而估计他事务所里事情多了起来,来的时候总有些倦色。
我留了个心眼儿,找人去试了试那家环境事务所的情况。原来最近他们因为做成了我这边下的一个大单,开始渐渐有了些名望,生意也开始红火起来。
而周越的工作量因此大了许多,晚上来我这边聊天解乏不谈,早晨竟是五六点就到了公司,弥补晚上缺失的加班时间。
真是个笨蛋。
我拿着他新近送来的一幅画轻敲他的头:“忙还这么多事儿。”
我指的是他的画。
那之后他总是拿画来,有时装裱过,有时就是素描本上的寥寥数笔。
装裱过的多是他的得意之作,而素描本上的草稿我也喜欢得紧。
他画山水,画风景,画建筑,画人物。
若是人物画,则画中人必然是我。
楼梯间的我,被他抱到轮椅上的我,与他交谈的我,坐在窗边双目无神看着天空的我……
各种各样的我。
起初看着这些画我还会有些尴尬,后来就自然多了。
我猜到周越心思,但他不明说,我也乐得装迟钝。
他顺手扶住我的手腕,拽到他面前。
最近他的小动作多了许多。有时甚至会故意走在我身后,形成环抱的姿态。看他一脸得逞的得瑟样子,我也就随他去了。
他说:“画画是有效的放松方式。”
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看着他眼底的青青的痕迹。
一时没有人说话。
我们之间难得冷场,他多能补救回来。
这次估计是累狠了。
我拍拍他的脸,他一脸惊吓地看我。
我笑:“累了就睡一会儿,我去做饭。”
“啊?”他没反应过来,仍旧呆呆看我。
我便携了他手,向客房拽过去。
他终于听懂我意思,坚定拒绝:“去客房睡还不如看你做饭来得放松。”
听他这么说,我也不再管他。然而看他疲倦样子,实在心疼,便建议了一句:“以后有工作可以拿来这边做,别早晨加班了。”
看他欣喜神态,我蓦然觉得这个情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似乎已经熟稔亲密到超越朋友的界限了。
然而再不对,我也乐意。
23
自从我允了周越来我这边加班,他便开始从我办公室上来。
毕竟自己孑然一身爬55层楼与背着足够重的电脑和工具爬楼的工作量是不可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