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周越,心里便有些莫名的甜蜜。
这感觉约莫就是恋爱了?
能有个合眼缘的人喜欢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
我们之间尚有许多问题,但既然他能接受我的残疾,别的就简单多了。
父亲对我十分看不过眼,冷哼一声,不再纠缠公司的话题,却又提起了邵琳,我便拣了这几日派去的人回报的信息说了。
原来那怀孕的其实并非邵琳,而是杨小姐。
杨小姐与邵琳交往前,曾与自己的暗恋对象春风一度,而就是那么一次,杨小姐便怀上了。如今到了两个月检测出来,她才交代给邵琳。
好不容易从公司少爷那边逃出,偏偏又听到这么个消息,邵琳惊怒交加。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这就是公司少爷愿意照看两人的原因,又舍不得与杨小姐分手,便跟少爷虚与委蛇着,又吊着那位钦定夫婿的胃口,让两人互相干扰视线,自己方得了些空闲。
事情走到这一步,邵琳还不肯放弃,看来她对杨小姐倒是一片真心。
父亲似乎也没料到邵琳竟会倔强到如此地步,听了我的话,怔了怔,没发表意见。
我知道这是随它去的意思,想来父亲近期不打算对邵琳动手脚了。
我早对她那边失去兴趣,也不会烦她。
只看邵琳有未有本事解决眼下的烂摊子了。
说完邵琳的事,父亲忽然朝我阴冷一笑:“说荒唐,你可比你妹妹荒唐多了。”
我先是不知所云,而后意识到父亲指的是周越的事情。
自从意识到周越的感情,我也隐晦地劝过他莫做得如此张扬,他却不听。
我明白父亲对我这个派不上多大用场的儿子的私事管得并不如邵琳这个可以联姻的小姐宽,便也随周越去了。
没想到父亲今日竟提起了这茬事。
我没有回答,暗自警惕接下来的对话。
父亲接着说:“他害你如此,你竟还同他搞上了?”
他害我如此……什么意思?
见我疑惑,父亲面色阴沉下来:“沉湎色相,连底子都没摸清。”
我下意识反驳:“我知道周越与我同校,也曾加入山野社——”
“那你怎么不知他带错绳子,害你摔成如今的模样?”
27
周越下午来得颇早,喜洋洋急匆匆地赶过来,却被我堵在了门口的秘书室,并没有放进来。
秘书小姐之前曾随父亲在楼梯间目睹了周越与我的“关系”,此后便一直误会着——尽管后来已经不是误会了,想来是不会怠慢他的。
我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思路。
我原以为周越是队里那群后辈中的一个,不知为何注意了我,后来再起了……心思。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考虑到那家伙体贴性子,说是无以为偿,以身相许来的,大抵也差不远。
然后我便有了些怒气。
诚实一点的话,不止一些。
我不是为他的失误而愤怒,这点很容易想清楚。
这事本不怪他,他也不必承担失职之外任何责任,更不要提我的事故了。
受伤是我自己造成的,不需要他的多事。
那么,我这是在气些什么?
我花了三个小时来想这个问题,眼看着窗外的天色从浅蓝变成深蓝再到泛着紫红的黑色。
外间的秘书小姐过来敲了一次门,我没开,给她发了封邮件告诉她可以下班了。
此后外间的灯仍然开着,我猜周越还在外面。
他知道苦肉计对我没用,正如那次他也没有在楼梯间等我一整晚。
那么这次,他留下来的理由是什么?
然后我渐渐有了思路。
结论大概是不安。
对我而言,愧疚与爱情本来没有多大差别,只是前者的忍耐限度更低些。
我不认为我能接受周越用前者代替后者。
尤其是在因为身体原因自己完全处于被动的情况下。
眼下,我便要找他问清楚。
怀着怒气与不安推开办公室的门,迎面便是周越拦在面前。
他一把抱住我的肩,把我的脸埋在他胸腹间。
此时我说不上多待见他,便挣扎起来,却被他死死扣在怀里。
发现挣扎没有效果,我便停下动作,这才意识到周越似乎也经历了相当大的情绪波动。
连身体都在发抖。
下意识地,我伸出手从他腋下反扣上他肩头,轻轻拍着。
这些日子太习惯他的存在,我已经不忍见他难过了。
他把头埋在我的发顶,呼吸拂过我的头发。
他说:“我以为你反悔了。”
“早晨的时候我特别特别开心,我以为你答应与我在一起了。我以为晚上就能向你告白。”
“可你刚刚都不愿意见我。”
“我以为你反悔了……”
他声音发颤,像是要哭出声的样子。
本来就比我年少,这样一来,简直是孩子气了。
怎么可能对这样的他生气?
看起来他的不安一点都不比我少。
说不定他还在害怕我发现那件事的事实而憎恶他。
找个时候告诉他吧。
关于我不介意,和别的事情。
我抚弄着他的背,忽然觉得刚刚的那番心酸与怀疑实在是杞人忧天。
不是说不会发生,只是——
就算会变,在那之前,我也愿意相信他,呆在他身边。
28
公司回到了父亲的手里。
他并不老,五十岁不到,之前尝够退休老人的闲暇,现在重操旧业忙活起来,倒也看着合适。
最近他物色了一个合适的接班人,收作义子,慢慢调教起来。
按他的说法,这位基层职位里历练出来的义子可比我强多了。
愿他这回眼光好些。
邵琳她们在杨小姐生产前夕回国,理由是两国关系太过紧张,不愿意让杨小姐在日本生产。罚金和拘留是日本那位小开替她解决的。天知道她给他灌了什么迷汤。
杨小姐最后也没有说出她的暗恋对象究竟是谁,这便成了两人关系中的一个坎。
只是坎而已,总有办法迈过去的。
我从总经理的位子上退下来了,在公司挂了个副总的职,工作却清闲得很。
周越问我想做什么,我说想跟他在一起。
于是他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被我哄得开心,他仍旧不忘问我心意。我想了好久,最后说,想做学者,想做医学研究。
听起来大概挺奇怪,但周越一点都不介意。
我坐在轮椅上看周越。
他背对我蹲在我面前,也扭头看我。
我小心翼翼地控制住上半身,靠在他背上,手环住他的脖子。
左腿不必说,右腿也完全用不上力,毫无生命地垂在地上。
周越一只手扶住我的腿,帮我调整好姿势。
我努力配合他。
两个人都沉默着,并不说话。
李嫂在一边看着,试图劝说,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用手戳了戳周越的脸,笑:“别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