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心饲爱(20)+番外
“说的也是。”厉建国厌烦听谭云倒豆子似的叨逼叨,点头打断——这位林老师,从进门到现在,腰板一直挺得很直,眉间举止都和顺,但骨子里那种狠辣的味道遮不住。恐怕从来就是一尾池子困不住的金鳞,稍微运动一下想象力,不难在脑中描画出她的用功、她的辛劳和泥淖里跟在她身后的唇枪冷箭——只是既然要飞,为什么不飞远一些?厉建国略一想,就问,“何况她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养吧?”
“你怎么知道?”谭云一愣。
厉建国微微一笑:“几个弟弟?几个妹妹?”
“五个妹妹,一个弟弟。”谭云说,“妹妹倒还好,就是弟弟不省心。”
“可以想象。”厉建国又点头。
这时,林老师随身带的计时器响了。她一面摁掉一面说:“那么这节课就到这里,回去记得把错题改了,剩下我们下节课再说——如果还有下节课的话。”
“诶……”苏晏拖出一个长长的不满的拐音,朝厉建国看过来。
白生生的小脸上挤眉弄眼的全是表情。
厉建国忍不住笑出声,转头对谭云说:“谭小姐果然神机妙算,手眼通天,不服不行。看来这一次,厉某人不但要把说过的话全都吃回去,而且还要专门给谭小姐您办个宴会,宣布您是世界上最有能耐的女人了。”
谭云还是第一次看他这样笑,一时愣住,只觉仿佛春风拂面,鸟语花香,熏熏焉,陶陶然……半天不能回神。
厉建国起身上前向林老师致谢,奉上事先封好的束脩,又交换了联络方式。
期间,谭云眼神死死地黏在他身上,却自始至终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待妥善把两位女士送上车,苏晏已经等不及,门一关上就猴到厉建国身上,勾着他的脖子说阿国哥哥,不找其他老师了,就要这个好不好。
厉建国单手拖着他的臀把他笼在怀里:这么喜欢她啊?
苏晏用力点头:她很好呀。所有给我上过课的老师里,我觉得她最好啦。
厉建国揣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把他放在腿上,面对着面,抵着鼻尖问他:哪里好呀?
哪里都好啊。苏晏说。课讲得很清楚。人也很温柔不凶。说话又好听。
厉建国捏他的鼻子:哦豁,我们晏晏长大了,知道听姑娘说话好不好听了。
苏晏脸皮薄,哪里禁得这样逗,脸颊一下涨得通红,连耳朵尖都红得透明:“才、才不是……”他不忿,鼓着嘴轻轻锤了厉建国一下,“那个,我就是……她说话的口音,和姆妈很像的……”
“这样啊……”厉建国这才醒悟:刚刚听谭云介绍林老师籍贯时,地名确乎有些耳熟——现在想来,那的确是他和苏晏姆妈的家乡。
难怪苏晏开始还有些抵触,一听到她漏出乡音立刻就温顺成一只幼兔。
想来也是,在苏晏的生命里,“母亲”这个角色几乎是缺位的——九岁之前,他还有姆妈。姆妈走后,他身边就连一个可以依靠的成年女性都没有了。
林老师这样,习惯了照顾弟弟妹妹、引领学生,全身上下散发着母性气质的女性,对于苏晏来说,就像巨浪中固执闪烁的灯塔,荒原上高悬的北极星,雪夜里熊熊燃烧的壁炉,炎夏午后撕裂闷热的第一缕清风……怎么可能不想亲近呢?
何况她还有和姆妈一样的口音。
“好不好嘛……”苏晏软绵绵的问句把厉建国从思绪中拽出来。
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一半是热切一半是忐忑,看得厉建国心口很疼。
“我也觉得她妥帖,”厉建国不舍得让他焦急,连忙说:“已经约好了每周来……”
“哟呵!我就知道!”苏晏一下飞起来,开心得像春天枝头上蹦跳的小雀。
厉建国怕他得意忘形,摔跤或是磕着碰着,忙俯身护他。
被“吧嗒”一声,在靠近耳根的地方印下一个湿湿热热的吻:
“厉爸爸最好啦!”
如果厉建国知道这位林老师能多大程度地改变苏晏的人生,他必然不会这样掉以轻心。
然而即便是苏晏眼里全知全能的厉建国,此刻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快十五岁的小屁孩。看人的眼光并不够毒,也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他又跟了两节课——后来也时常突然抽查——非但始终没有察觉出林老师有什么了不得的狼子野心,反而觉得这个老师为人肃整谦和,脾气和软但对苏晏又不会太过纵容,专业能力更是没话说,应试教学已经被五年中考、高考印证了的优秀,但她也不仅局限于考试,总能从阅读的材料中引申出去,讲更多的名篇、讲作者的生平逸事、讲人生的道理……
所谓传道授业解惑不就是这样?
厉建国很满意。
苏晏的成绩更增添了他的满意:林老师接手之后,苏晏几次语文小考成绩稳步上升。迅速冲破及格线,逼近平均分。期末考更是一举拿下了77.5的高分。
77.5!
什么概念!
比及格足足多出了15.5分!
比班级平均还高0.5!
厉建国拿着苏晏的考卷手都在抖,有种养大的猪终于能拱白菜的欣慰感,几乎喜极而泣——跟五周前做梦都不敢想这么高的分!那时候,谁告诉他能让苏晏语文及格,他都能直接划一套别墅给对方。
厉建国的心总算放下来:按照苏晏的天才程度,只要稳住这个语文成绩,和他一起上本校的高中是不成问题了。
他高兴得走路都打飘。
对谭云再没有一点意见,打心眼里服气——按照要求,一放寒假就为她办了个无比盛大的晚宴,长辈同辈能请到的都请到了,谭云一袭火红露背鱼尾裙,成套俄罗斯风格的粉钻首饰,衬着她丰腴白净的皮肤,乌黑蓬松的长发,愈显得眉目动人,笑靥如花。
一进大厅,就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这是必然的。她原本已算得是一个颇出色的美人。今日一心想要出尽风头,下了十足的力气,从服装到配饰,从发型到容装,无一不反复钻研,精雕细琢——光是那套钻石,就足够让人移不开视线却又无法直视。到场的其他女士也都知道这是她的主场,多少有意无意地避着锋芒。
何况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会场显然是投她所好:宴请的都是她想看到的人,摆满她钟意的花,放着她偏爱的音乐。
更何况宴会的男主人厉建国一见她来,立刻丢下相谈正欢的友人,拨开人群快步走过去,彬彬有礼地手臂递给她,小心翼翼地将她领到会场正中。
按照之前的约定,厉建国在众人面前给足了谭云面子:热情洋溢的赞美,体贴温柔的陪伴,第一支舞,以及放任谭云宣称在对他的争夺战中“取得了第一场战役的胜利”、“度过了最艰难的阶段”。
他被拖着在刺眼的灯光里展现笑容和风度。
接受善意的恶意的玩笑、猜测和祝福。
应付谭云漫无止境的琐碎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