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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13)

祝宏侧头在指根的伤疤上亲了一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在手术室外翻来覆去想了那么久的事情说了出来:“机修太危险,你以后……能别做这个了么?”

他停下动作,不安地等待沙河的回答。这种建议就像是要抹去沙河独自生存的倚仗似的,祝宏有点怕沙河会生气。

可他也是真的担心。

祝宏胆小、他自私,这些他都认,他就是没办法提心吊胆地忍受下去了。自从沙河受伤之后,他满脑子都是以前在工地上听说的那些操作事故,心中万分悔恨为什么把沙河带到了这么危险的行当里。

沙河起初没明白问题的来由,瞧见祝宏后怕的表情才反应过来。他笑了笑,问祝宏:“不做机修,我能做什么呢?”

祝宏拿不准这是不是沙河生气的前兆,毕竟他也没见过沙河对他发脾气,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看你对历史挺有兴趣的,其实也可以走成人高考去念Z大的历史系……”

祝宏越说越心虚。他明白成人高考有多难,更何况沙河的学历只到中专、英语几乎没学过。他再相信沙河,也知道,沙河要付出多少努力——而这努力甚至不一定有结果。

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前景最开阔的路数了。他喜欢沙河,并不是想把他拘在自己身边。他只是单纯地盼他好。

盼他平安。

“当然也不止这个,”祝宏偷偷估量着沙河的颜色,继续往下说,“出路多得是,你想做什么都好,我全部支持!只要不做这么危险的工作……”

沙河忽然接口:“我的工作很危险吗?”

他神色有些迷茫,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着祝宏的嘴唇,止住了祝宏的话语:“我没有意识到……对不起。”

沙河的道歉是真挚的。

他知道祝宏喜欢他,而他也竭尽全力对祝宏好,却头一回真切地感受到强烈的感情。他从没想过,自己的一举一动居然会如此剧烈地牵动另一个人的思绪。这种羁绊让他有些困惑,又有些愉快。

最后沙河说:“你让我想想。”

十八

“想想”的过程中,沙河借来了历年成人高考的资料,房间里摞了小山似的几十本英语教材,从零开始一点一点学。

因为要做左手的康复治疗,沙河每天都要去一趟医院。祝宏恢复正常工作,有时候人在外地不能接送他,沙河就自己一路走过去,边走边听磁带。

复习的战线拉得很长,沙河有时候完成进度了也会去找厂里的旧识聊天。厂子里新进了一批设备,总技师忙不过来,就找他来帮忙。沙河应了下来,回家跟祝宏报备,果不其然被反对了。

沙河还没说话,就看着祝宏从最开始气势汹汹嚷着不让他去,一直到最后气焰全无地软声求他,千叮咛万嘱咐地,要求沙河只负责检修,绝对不可以做危险的事。沙河虽然有意让祝宏放宽心,想了想,又觉得就算是检修,也不能说完全没风险,便没有松口应下来。

祝宏也明白情况,知道沙河已经退了一步,自己又实在不甘心,就可着劲儿闹沙河,一路闹到床上去了,打算威风凛凛地在床上逼沙河服个软,不料却被沙河一翻身就制住了。

因为沙河左手还伤着,润滑不太好开展,祝宏就跪在沙河身上自己动手,羞耻得全身泛红,最后被插入的时候还丢脸地流了眼泪。

最后祝宏懂了,跟沙河拼体力,就算是在床上,也是要不得的。

秋末的时候祝宏老家通了电话,祝母打过来旁敲侧击地催祝宏结婚,又专门拍了一封挂号信,带上了她看准的几个姑娘的相片儿。祝宏虚虚实实跟他妈晃太极,在电话里把事儿给拒了,信就大大咧咧搁在客厅桌子上,被沙河瞧了个正着。

晚饭餐桌上,沙河就问起了:“你要结婚?”

祝宏呛了一口,表情惊悚:“怎么可能。”

沙河于是笑笑,打算把这事儿翻篇了。他一向信得过祝宏。

祝宏却坏心一起,不肯放过了,调笑道:“我结婚跟你有关系吗?”

沙河认真道:“有关系的。”

他用还不太灵活的左手牵住了祝宏的,无名指上素银的戒指熠熠发光:“我们在谈朋友。”

祝宏自掘坟墓,本来就是想听沙河表白,结果当真听到的时候整个人像只烫熟的虾,面红过耳,心如擂鼓。

沙河见祝宏半天不回话,迟疑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祝宏立刻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讲得太快,险些咬舌头。

年底回家的时候,祝三全拖家带口地跟祝宏一起走。祝宏的新小舅妈之前离异了,带着一个四岁多的女孩子。祝宏看见她就想起妮妮,一大一小在路上混得挺熟。

几个人在卧铺车上都坐一块儿,小舅妈在上铺睡着,沙河在念书,祝宏跟小表妹玩得正欢,气氛和乐融融,唯有祝三全一直打量着沙河,连连叹气。

过了一会儿,祝宏把玩得累了昏昏欲睡的小表妹交给沙河,自己坐到小舅旁边,笑嘻嘻挡住他的视线:“小舅呀,别看了,再看我就吃醋了。”

祝三全想不到他这么直接,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造的什么孽哟。”

祝宏不以为然。这是他上辈子积的福才对。

祝三全摇摇头,惋惜道:“沙河也是好孩子,唉。你们以后是个什么打算?”

祝宏笑眯了眼睛:“就你和小舅妈这个打算啰。小舅帮帮我们呗。”

祝三全愣了一下:“怎么帮?”没发觉言下之意是已经被祝宏绕进去、承认他俩的关系了。

祝宏看向旁边床正照顾小表妹的沙河,目光温柔得像要化了。他悠悠道:“等我跟二老坦白的时候,帮我叫救护车啰。”

他指的并不是这次过年。

沙河年年都来祝家过年,别人不讲,祝二老自然会察觉到的。沙河向来讨老一辈人的喜欢,再加上祝宏自己旁敲侧击,祝家二老现在对他已经亲如家人了,给祝宏打电话的时候也会专门与沙河聊上一阵子。

今年回来刚巧赶上大哥结婚,婚宴上,他给包了一个特别大的红包,大哥后来清点出来了,觉得礼实在太重,就来问他,祝宏说:“这是我和沙河的心意。”他们没办法承欢膝下,大哥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些。

祝三全知道了,暗骂这小子奸诈。说得开阔,其实就是自私,把传宗接代的任务丢给他大哥了。祝宏义正辞严:“哪儿能啊,还有我二姐三哥呢。”自己是一点儿不沾了。

初六返程,沙河与他坐上了去往河北的火车。

不论是出柜还是心中千千万个想与沙河一同实现的梦,祝宏都一点也不着急,做好了规划徐徐图之。

他与沙河,还有一辈子时间。

THE END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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