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走过冬天(7)+番外
他着迷地亲吻着裴鲤,不敢用力,也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性欲却在这种暖洋洋的舒适感中勃发起来。季琛不去理它,仍旧继续自己的动作——
直到被突如其来的关门声所惊醒。
季琛倏地弹起来,僵硬地扭回头。
他记得,房子的钥匙,除了房东、季琛和裴鲤本人,就只有同样在北城工作的裴绍林有。
他是裴鲤的父亲。
裴绍林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两节腊肉从袋口探出头来。
他也认得季琛,此刻盯着季琛的目光却透着疏远而陌生。
从门口的方向无法确定季琛的动作,但裴绍林显然起疑了。
季琛抓着毛巾的手指都要痉挛了。他勉强笑道:“裴鲤喝醉了……裴伯伯您,您要叫醒他吗?”
他一定是世界上最不擅长撒谎的人。
季琛看裴绍林的表情就知道了。
裴绍林没有当场发作。
他神色如常地招呼季琛先把毛巾放下,自己拎着腊肉朝厨房走过去。季琛逃过一劫,心事重重地进了浴室拧好了毛巾,越发地感到不安。
他还记得刚才的晚饭。裴鲤懒洋洋地举着酒罐,看向他的眼神那么暖,叫他心中安定,叫他勇气倍增。
怎么才过这么一小会儿,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季琛直到走回客厅才发现这不安的来源:裴绍林在翻看他忘在地板上的手机。
——他那支草稿箱里存了几十条情书的私人手机。
“小季啊,”裴绍林的声音有种奇怪的居高临下感,“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趟吗?”
季琛垂在身侧的双手抓紧了裤缝。
“前几天裴鲤打电话,说起你要增持的事,我就觉得不对。你也不是刚刚加入他们这个什么飞讯了,怎么突然就增持呢?”
裴绍林的脸色极其冷硬,这位曾经亲切的长辈如今让季琛觉得如此陌生。他冷笑着开口:“我以为你是要把裴鲤踢出局,心想着不能够啊,你俩这不是挺好的嘛。结果,嚯,大错特错了我。”
“你是要抓着裴鲤的命脉,让他一辈子不得安宁啊。”
季琛茫然地站在原地,听裴绍林的判决就像在听天方夜谭。字句都落在他耳边,可季琛跟不上裴绍林的思路。
他从没这么想过。
季琛慌乱地解释道:“我们都没想到增持——我、我之前没说是因为那笔钱是、和解赔偿,我——”
裴绍林打断了他。他把季琛的手机递给他,界面是季琛刚刚退出的、存在邮件草稿箱的那些毫无条理的、从未示众也从未寄出的情书。
他绷紧声音问:“裴鲤知道吗?”
季琛呼吸一顿,立刻否认了。他能看出来裴绍林忽然有了底气。季琛还想说些什么,但裴绍林只是表情冷漠地看着他,眼神无声地谴责。
那个眼神太熟悉。
季琛像是被逼到了墙角。他感到呼吸困难。
他又回到了七岁的冬天。刘云声的父亲用相似的目光沉默地谴责他,刘云声的母亲用细针在他手臂上戳出一个个紫红色的血点。
那时季琛按照新老师的要求,浑浑噩噩地去参加刘云声的葬礼。
然后他就像是就从地狱一处走到了另一处。
他记得刘云声的母亲小声哭着,癫狂而平静地宣告:“一定是你害死我的声声。”
她尖利的指甲掐入季琛的手臂,季琛疼得几乎叫出声。他想起新老师的话:他们失去了孩子,很可怜的,季琛同学要好好安慰他们。
可他有点不愿意安慰这两个人了。
刘云声的母亲要求道:“你要跟声声道歉。”
她剥掉了季琛的外套,把他关在刘家的门廊外。
零下十几度的夜晚,别墅外没有人也没有灯。冷冰冰的、黑黢黢的世界,让季琛想起了刘云声在他身边慢慢变冷的样子。
在季琛冻得哆嗦、快要发烧的时候,刘云声的母亲就会出来看着他,怔怔地哭。她说,当时她的声声一定也是这样,被季琛剥走了衣服,活活冻死的。
但明明不是的啊。
季琛一遍一遍说着那一夜的事:对着警察,对着老师,对着母亲,对着刘云声的父母。他一遍一遍地说,巨细靡遗地说,就算害怕得发抖也带着哭腔重复着。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很多时候人们不需要真相,他们只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
刘云声的母亲会在季琛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让他吃药,进暖气房里休息一小会儿,等他神志清醒之后又把他关出去,直到他认错为止。这种时候,刘云声的父亲会站在二楼的阳台上,面无表情地看。
季琛的手脚都冻僵了,骤热骤冷的变化让大面积的皮肤淤血,全身青紫交加。
他起初觉得很疼,疼得想哭,后来慢慢地就麻木了,不疼了。刘云声母亲的话语像噩梦一样萦绕在他耳边。季琛有时候浑浑噩噩地,也忍不住会想,我一定是做错了什么。
可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季琛的妈妈中间打来了两次电话,都是刘云声的父亲接的。季琛从头到尾只被允许说了一句话。他小声地答应着,说在刘云声家做客很好,他穿了新衣服和鞋子。
那些都是刘云声的。
刘云声的母亲把季琛打扮成刘云声的样子,让季琛穿得圆滚滚的,戴着刘云声常戴的熊猫帽子。
她将季琛推到镜子面前,叫他笑,她就在旁边看着。
她先是很开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却又兀自生气起来。
她说季琛脸色太好了,于是她拿了一根细针,那根针就像是医院的注射器针头。
她用那根针在季琛浑身刺出了许多细小的血点。血点周围衬着冻得泛紫的皮肤淤血,触目惊心。
季琛在细针刺到脸上的时候忍不住被吓哭了。
他无声地流着泪,浑身都是青紫色的冻伤,表情彻底被恐惧接管了,眼神涣散,看起来真的很像死去的刘云声。
刘云声的母亲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也为此放松了警惕。
季琛在两天后逃了出来。
他试图用公用电话联系妈妈,却在靠近电话的时候崩溃了。他嘶声哭嚎着,抽噎得险些厥死在离逃生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幸好有路过的好心人帮他报了警。
季琛的验伤结果是轻伤,而刘家父母以故意伤害的罪名被起诉。
刘云声的父亲出了一笔七位数的巨款要求刑事和解。季琛的妈妈抱住季琛朝他吐唾沫。她哭着说我们不要你的钱。
刘家的律师很为难地看着他们。
他说,按照这个判法,要不要钱,刘家人都不会坐牢的。
他说对了。
等到长大了一点,季琛才想明白,为什么被欺负的小朋友那么多,老师却让他单单去陪刘云声;为什么他刚刚回家,就被叫去参加刘云声的葬礼;为什么刘云声的父母做了那些事,最后也不用受到惩罚。
但那都不再重要了。季琛已经建立起了心理防线。他没有做错,是欺负人的小朋友错了,是老师错了,是刘云声的父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