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23)
只是这一次……至于这一次。也许是因为刚才刹那的某一眼,他看到了某个人,然后心里的某个感性面就苏醒了而已,又或许只是这一夜无解的迷梦,睡一觉就过去。
迟朗也够可怜的,周青脉咬着烟嘴想,现在还要被我拉出来背锅。
他暂且把这寂静当作享受。
第二支烟抽到一多半的时候,他的寂静却被打破了。有人推了门——不是大门——是有人推门从隔间出来。周青脉没去管,照旧把烟灰抖落在墙角的垃圾桶,刚抖两下,他居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了。
周青脉有一瞬间的恍惚,或是希冀——他想这是谁。这是这幻想立刻破灭了。不是,绝对不是。身后这人应该很壮,比他高出不少,身上一股辛辣酒味,贪婪地在他耳后吐着热气。
喉头一阵恶心,周青脉清醒地看懂了当前状况,用力挣,稍有松动却又被更紧地抱住。周青脉并不擅长打架,再加上他成天加班缺乏运动,硬来应该不是对手,正琢磨如何应对,只听一把低沉嗓子道:“刚才我都听见了,你别管他们,今晚哥哥好好疼你!”
“我没有兴趣。放开我。”周青脉冷冷地说。
身后那人却像发狂了似的,“第一次?别怕,我没病,我是大学老师,”他差点含住周青脉的耳垂,“你好漂亮,好干净,是矜贵,高贵!我一眼就看上……丽景,还是王府井半岛,希尔顿也行,你定!”他絮絮叨叨,表露着低俗又直接的邀请,罢了,竟开始顺着周青脉的腰线抚摸,那抚摸珍惜又眷恋,好像真有多少日夜的浓情蜜意在他们之间。
这人或许没错,至少,情爱之于此地,在这一众饮酒作乐的寂寞人当中,随处可见,就是粘稠的廉价糖精,乍一口齁得人舌根发麻,然而再回味一口,便是无尽的腻和苦。
周青脉烦透了,尤其是感觉到顶着自己的硬物时,他感到屈辱,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要阳痿一辈子了,看迟朗全是吻痕的裸照也硬不起来,那他这辈子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了。咬牙用尽全力,他终于,终于,从这人臂间钻出来,出了一身汗,可夺路而逃并不是周青脉的作风。
退了两步,他冷眼看着那个满面潮红的油头男子,“想和我约?”
那人迷三道四的,又想来抱他。
周青脉直接抽了他一巴掌,冰着嗓子,一声爆喝:“跪下!”
那人愣了几秒,旋即脸更红了些,显出异样的兴奋,“你玩这个?”他竟老老实实地低身跪下,扬起脸卑微地看着周青脉的袖扣,好一个忠诚的奴仆,好一条谄媚的狗,“好,真够味儿啊,来,宝贝儿,来吧!
周青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直接踩在他的脸上,淡淡地吸着烟,皮鞋的硬底在那张大脸盘上碾,碾过眼皮,脸颊,被踩嘴唇应该最难受吧,周青脉就狠狠照着嘴唇用劲儿。那人吃痛地呜咽,却又很兴奋地,想去摸周青脉西裤下露出的一小截脚踝,周青脉更来气了,照着他脑袋猛踹一脚,去到镜边拿外套拎包。
那人恋恋不舍,匍匐在地上,这就要舔他的鞋面,“咬一次呢?你就给我咬一次。”
幸好周青脉没吃晚饭,不然要全涌上来。为了甩人,他把步子迈得很大,转身就走。
这一转身不要紧,周青脉差点吓出心脏病来,厕所门口赫然靠着个人,影子似的,黑色立领衬衫,掖在同为黑色的高腰西裤里面,半长的头发潇洒地梳着背头,腕表寒寒闪着金属冷光。
迟朗没什么表情,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如果和你约,需要跪下吗?”
周青脉钉在那儿,地上那人抱着他小腿蹭他暂且也管不上了,咽了好几下口水,他才成功开口,“……你来干嘛。”
“刚才没有好好打招呼,你就走了,”迟朗无所谓地耸肩,“看你进到这里,我吃了一惊。”
“我室友叫我来救他。”
“我知道。”迟朗忽然笑了,他一笑起来,岁月就在他嘴角停止,那些柳絮似的青春年少则蹁跹着飞回去,“不过现在需要救的好像是你。”
周青脉语塞,再次踹开地上的醉鬼,他往门口走了两步,“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抽烟的时候。”
要周青脉问出类似“刚才怎么不帮我”的话,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苦笑着揉了揉脸,抱着外套皮包想往外走,这就免不了要推门,要路过迟朗,“我连着上了十六天班,我必须要回家睡觉了。”
这话在此刻,未免显得苍白而琐碎,可他也只能说出这些。
迟朗却在擦身的一刹那,握住他的手腕。
“脉脉。”迟朗说。
周青脉停下了,确切地说,是静止。他动弹不得,这两个字就是他的咒语。
“等我一下,好吗。”迟朗又道,又笑着,询问的语气。他用力捏了周青脉手背一把,挽了挽袖子,走到那醉鬼跟前蹲下。周青脉并没有再去推门,也没回头看,但他把每个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迟朗一言不发地把那人暴揍了一顿,还把那人的脸按进了小便池里。
紧接着,周青脉听到洗手的水声。迟朗靠近了,湿漉漉的手从他身后探过去,手臂也是湿的,若有若无地碰了一下他的手指,拧开门把,杂声又涌进来,正好有两个要办事的互相搂着进来,带点玩味地打量他俩,周青脉则被迟朗轻轻推着腰杆,往外走去。
“陪我喝一杯吧。”迟朗的声线就在耳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这样蛊惑着本就开始感觉混沌的他。
24.
他们并排在吧台前坐下,“一杯尊尼获加黑方,不要冰。”迟朗冲酒保微笑。“麒麟白瓶,要冰的,谢谢。”周青脉扯了扯领带,看着酒保道。
“冬天半夜还喝冰啤,”迟朗敲了敲桌面,“不怕伤胃啊。”
周青脉又点了支细管烟,道:“我也想问你呢,生喝43度威士忌,真的猛士。”
迟朗只是笑。
两个玻璃杯很快就摆上他们面前的桌面,一个盛满琥珀色的高纯度洋酒,一个是空的,旁边摆着个啤酒瓶。周青脉没有动那杯子,就着瓶嘴直接灌。
“过得还好吗?”迟朗问。
周青脉又吸了口烟,这支烟在他手里,隔在他和迟朗之间,好像就给了他不转脸去对视的理由,“除了随时可能过劳死之外,还可以。”
迟朗点头,灌下去小半杯,又道:“我有时候能看见你们事务所那层楼,到凌晨三四点灯还亮着,律师这行真的很辛苦啊。”
周青脉呼吸一滞,这口烟吸了半截,呼也呼不出去,再接着吸,他好像也做不到了——迟朗对他的了解远远比他想象中多。
果然,迟朗对他解释道:“我就在中国中期大厦上班,隔一条马路。”
而他对现在的迟朗,可谓一无所知。
“还在搞计算机?”周青脉掐了烟,转过脸。
迟朗笑了:“我还以为今晚你不打算再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