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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117)

诸葛嘉瞥了绮霞一眼,问:“那么,她什么时候为你们吹完笛子的,又为何迟迟才回去?”

此话一出,卓晏的脸色也迟疑起来。

毕竟,朱聿恒一来,他便让众人都散了,距离后来绮霞发现尸身足有半个时辰。

她把客人撂在雅间这么久不回去,绝对于理不合。

绮霞那本就煞白的脸色,此时更为难看,嗫嚅道:“我……我在下面又遇见了几个熟人,聊得兴起,一时就忘了苗大人了……可我真的才回来,我一直在楼下,真的!”

韦杭之问侍卫们:“你们一直守在楼梯口的,是否有注意到这位姑娘出入?”

有两个侍卫点头肯定道:“确实如这位姑娘所说,她与众人一起出去后,便只回来过一次,而且刚进屋不久就叫起来了。”

“那么,这里还有什么人进出过?”

“这……死者这房间朝院子,而我们守的这边朝街,那边屋内进去了什么人,确实看不到。不过,整座楼只有一条楼梯,而这段时间内上下进出的人并不多,楼上究竟有几个人,查一下就知道。”

刑部的人商议着,将在场的人都一一记录下来,结果一遍行踪理下来,清清楚楚的,只有两个人有接近过这间屋子。

除了绮霞之外,另一个便是阿南。

她出去借笔墨时,曾经绕到拐弯处片刻。

见刑部的人战战兢兢来向朱聿恒禀报,阿南好笑道:“我?我一直在屋内和你们大人说话呢。”

韦杭之看着她,欲言又止。

阿南一拍脑袋想起来,无奈道:“对,中途出去了一会儿,但我借了笔墨就回来了,楼下账房先生可以作证。”

韦杭之看看朱聿恒,硬着头皮补充道:“在下楼之前,你先顺着二楼走廊,拐弯绕去了那边。”

“这个自然啊,二楼转个弯能借到的话,为什么要下楼?”阿南皱眉道,“我转过去一看,那边全都是雅间,和我们这边一样的,估计没有笔墨可借,所以立马就转回来下楼了。”

在场众人谁没在她手下吃过亏,因此都只看着她没说话,心想,你这个女煞星,这两三步的时间,还不知道能杀几个人呢。

第68章 芳草江南(3)

“这是在怀疑我喽?”阿南看着众人的神情,似笑非笑地转向朱聿恒,“该解释的,我不是都解释了吗?”

朱聿恒朝她点了点头,目光转到苗永望的尸身上,道:“此案大有蹊跷,目前一切尚未明晰,若说她去那边看过一眼便有嫌疑,未免太过武断。”

刑部的人忙点头称是。

朱聿恒不掌刑律,只吩咐刑部的人道:“来龙去脉查清楚后,将卷宗抄录一份给我看看。”

阿南有心留下看热闹,但见刚刚去取笛子的侍卫已经回来了,朱聿恒挥挥那支笛子向她示意。绮霞那边也已经录完口供,按了手印,阿南便让她赶紧跟着他们跑掉,免得在这里多生事端。

十二寸长的笛子,笛身金黄,金丝缠身,通体泛着晦暗的金光,入手颇为沉重。

阿南一边骑马行过秦淮河畔,一边心不在焉地转着这支笛子,心里还在想着刚刚那桩案件:“奇了怪了,如果不是被强按着溺死的话,难道……真的会有人把自己的脸埋入水中,用这样的方式自尽?”

卓晏则道:“我更不明白的是,他就算要自杀,跳河、跳崖哪儿都行,何必在酒楼死一盆水上呢?”

“我在海上生活了十几年,也没见哪个人能在这么浅的水里淹死的,世上哪有人能对自己这么狠,都快呛死了还不抬头的?”阿南转着手中笛子,说,“太诡异了,简直像鬼迷心窍。”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水鬼附身?”卓晏一脸疑惧,说话声音微颤。

朱聿恒瞥了他们一眼,对这种怪力乱神之说不予置评。

阿南想起自己在卓晏母亲灵堂动的手脚,有点不好意思地转了话题:“绮霞,你笛子吹得最好了,来试一试?”

绮霞刚刚被吓得,现在还有些魂不附体,接过她手中的笛子,手被压得一沉,差点抓不住。她勉强定定神,打开随身带的小盒子,取出一张笛膜,贴上后试着吹了吹。

那笛音沉闷呜咽,众人听得直皱眉头。

绮霞放下笛子,小声道:“这漆未免太厚了,声音发不出来啊。”

“漆太厚……”阿南眨眨眼,将笛子拿起来在面前看了看,眼睛忽然亮起来。

“快快快,阿言,我可能知道这笛子藏着什么秘密了!”

让卓晏好好护送绮霞回教坊司后,阿南拉上朱聿恒直奔她所住的应天驿馆。

笛身外部厚重的金漆,在调配好的药水中渐渐溶化。

因为药水的主料是蓬砂(注1),因此不需防护。阿南小心地刷去渐解的油漆,那原本光滑的笛身开始变得凹凸不平。

“我一开始觉得这笛子如此沉重,或许是里面夹带了什么东西,但这笛子确是中空的,而你又说漆很厚,我便想到了,夹带的东西或许不在笛子中间,而是在笛身之内。”阿南说着,取过旁边的小针,用细细的尖挑着笛身的缠丝。

那些金丝被胶与漆粘合在笛身上,缠得极紧,但胶漆已被溶解,她手法又利落,不多时,便只剩下了一根光裸笛身。

她擦干笛子,交到朱聿恒手中。

除去了外面的金漆之后,里面依旧是金色的模样,只是那金色并不均匀,有些似是在笛子表面,又有些似乎在笛子内部。

朱聿恒细细打量道:“这竹壁之内,似有东西在。”

“对,看得出东西是怎么藏进去的吗?”阿南丢了刷子与针,笑问。

朱聿恒抚摸着笛子下面凹凹凸凸的金漆触感,又看着竹子内部层层叠叠的金漆字,顿时了然:“将笛子翻滚着劈成一卷薄片,然后在上面用金漆写上字,再重新卷好,用胶封住,外面涂上金漆。这字写了密密麻麻这么多层,这竹子怕是被劈了有丈许长……用什么手法能做出来呢?”

“这倒不难。先用薄刃将竹子翻滚剖开,然后将两个刀片相对拼在一起,中间留一条狭缝,将竹片从中拉过。一次次地调整狭缝,使其越来越小,便能刮出越来越薄的竹片。而对方能将竹子劈得这般薄如蝉翼,写字后又能重新原封如初,这本事我犹自未及。而且,现下的我……”

阿南用指尖在笛子上细细寻找着劈口,说到此处时,神情黯然下来。

从三千阶跌落,她虽忍着巨大的痛苦,竭力让自己逐渐恢复,但依然回不到巅峰了。

朱聿恒望着她幽微低黯的神情,开解道:“或许,对方另有其他办法。比如说,竹子质地坚脆,容易开裂,他用其他秘法处理,便可使质地改变,从而更易打薄?”

“嗯,有道理,竹子在药油中浸泡过,增强了韧度,拉薄片的难度也会减小。”她略略振作了些,又拉起他的手,将笛子放在他的掌中,“不过没事,我有你呢。我相信你一定能将它完整剖解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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