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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288)

朱聿恒握紧了岐中易,低低地“嗯”了一声。

阿南催马向前方而去,朱聿恒却忽然抬手,抓住了她的马缰绳。

“怎么了?”她抬眼看他。

他看着面前的道路,想起来了海客们画在墙角的那个记号。

他对于密记、暗号一类,虽无深入研究,但毕竟曾因阿南而接触过他们所做的标记,因此,即使只看了那个标记一眼,他已分辨出具体的地点。

他想赌一把。

赌阿南与竺星河已经过去,赌自己已经来到。

“我看过附近地图,这边有近路。”他转了马头,没有沿官道而行,而是示意韦杭之等人在后方远远跟着,转而带阿南打马上了另一条小路。

这条小路显然是村人们所辟,比官道蜿蜒狭窄。行了不久,前方路边大树下,有人摆下果品茶水,供应过往行人。

阿南身影乍一出现,树下正在喝茶的一个少年立即蹦了起来:“阿南阿南,你终于来了?是看到记……”

正是司鹫。他一直瞅着道路等待阿南,看见她来了,欢欣地向她迎去,却在看到他身后的朱聿恒时,将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

阿南下意识勒住了马,没料到会在这里突然遇到昔日同伴,既惊且喜地跳下马,问:“司鹫,你怎么会在这儿?”

司鹫本以为她是看到标记过来的,但见她身边还伴着朱聿恒,不由有些诧异,将阿南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还在他身边啊?赶紧回来呀,我想死你了,公子也是!”

阿南听到“公子”二字,脑中似被寒冰一撞,乍见司鹫的热切欢喜忽然消散,顿觉有些恍惚。

见她不说话,司鹫声音压得更低了:“一开始,你说去救公子,后来公子救出来了,可你又离开,说要洗清自己的污名。现在洗清了吧,怎么还不回来啊,你知不知道上次你为我们豁命殿后,至今未曾归队,兄弟们多担心你啊!”

阿南张了张口,料想公子必定是未曾将他们决裂的事情告知大家,因此司鹫他们都还在等着她回去。

“难道说……”司鹫瞄瞄后方马上的朱聿恒,问,“你奉公子之命,还潜伏在官府刺探什么大事?”

他这话出口,阿南却忽然笑了。

“别胡思乱想,我只是……这么多年来刀山火海奔波,觉得累了,想去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她抬手轻拍司鹫的肩,说,“公子的大业,我怕是帮不上忙了。回去替我向各位兄弟问个好,告诉他们,我心中永远记挂着昔日情分,永不会忘。”

说罢,她朝司鹫笑着挥挥手,抛下他便向着来时路走去。

“阿南。”

却听身后的茶棚内,传出低低的一声轻唤。

这熟悉的温柔嗓音,让阿南心口传来莫名的悸动。她的脚步不觉停了下来,慢慢回头。

茶棚的苇窗已推开,现出一条清卓身影。窗内人以三指拈着莹润如玉的甜白茶盏,抬眼之际眉梢朝她微微一扬:“难得重逢,何必急着要走呢?”

即使在这般粗陋茶棚之中,他的身影依旧挺拔端整,皎白面容上俊逸五官太过完美,如同画中人。

而这画中人望着她的那双眼睛,却是世间所有丹青手都绘不成的温柔蕴藉,穿越了十四年的时光,依旧落在她身上的这一刻,让阿南的心口难以抑制地微颤起来。

……第151章 玄黄错跱(1)

竺星河也在打量阿南。

惊涛骇浪中相别月余,她艳丽远胜往昔,容光也更显灼灼。荒漠的灰黄天地无法抹除她丝毫光彩,反而令她越显灿烂夺目。

她那一身艳丽的红衣让竺星河目光微冷,瞥向她身后的朱聿恒。

朱聿恒淡淡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催促马匹,离阿南更近了几步。

两人一式的鲜亮红衣,织金团花,而竺星河淡青的锦衣上横斜银线竹枝纹,韵味如水墨般雅致深远,与他们的飞扬绚烂大相径庭。

他在海上时,从未见过阿南这般浓艳妆容,这般骄纵模样。

曾在他身边多年的女子,如今因为另一个人,脱胎换骨,彻底变了模样。

这念头如蚀骨的毒虫,让他的手指不觉收紧,几乎要将手中薄瓷的茶盏捏得粉碎。

侍立于他身后的方碧眠低低地“呀”了一声,对着阿南笑脸相迎,仿佛已完全忘了之前被她擒拿下狱的事情,声音中还带着些惊喜:“南姑娘,久违了。公子正喝茶呢,我给你点一盏渴水吧?”

司鹫立即道:“对,方姑娘手艺可好了,做一个金橙渴水吧,阿南最喜欢了!”

阿南见他依旧与往日一般亲热,只觉眼睛一热。

只是,她抬起目光,与竺星河对望的刹那,心口忽然呼啸而过一阵冰凉长风。

他早已不是那个,在十四年前的风雨中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上船舷的公子了。

他如今是与青莲宗联袂颠覆天下的人。而为了与青莲宗结盟,他可以毫不迟疑地对她的朋友下手——哪怕他明知道,绮霞曾为她付出过多少。

十年执着苦练,四年生死相随,最终落得那一日渤海风浪之中,她一个人豁出性命,生也好,死也好,彻底斩断过往恩义。

阿南对着司鹫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要事在身,等……我们都无牵无挂的时候,或许我再回去吧。”

司鹫顿时大惊失色,眼看她转身上马,要随朱聿恒一同离去,吓得转头冲竺星河道:“公子,您看阿南发了什么疯,咱们好不容易在这儿重逢,她却说这种胡话!您……您赶紧把她劝回来啊!”

不需他多说,竺星河的目光始终定在阿南身上。

他与一无所知的司鹫不同,清楚知道阿南那一日决绝的去意。

心头莫名涌起忧惧,他维持住平静神情出了茶棚,但向着阿南走去时,那一贯飘逸出尘的身姿终究有些僵硬了。

而阿南死死地扯住缰绳,制止自己那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韦杭之早已率领一干护卫跟随至此,一眼认出了竺星河便是那日在西湖放生池伤了殿下逃脱的乱贼。

他的手立即搭上了佩刀,身后众人也是齐齐警戒,道旁顿时杀气弥漫。

朱聿恒抬手示意他们退下,淡淡看向竺星河。

竺星河含笑向他点头示意:“渤海一别,殿下别来无恙?”

“不劳竺公子挂心,有阿南伴本王驰骋,天下之大皆为坦途,风雨无惧。”朱聿恒说着,侧脸朝阿南微微一笑。

竺星河见阿南无比自然地与他目光交汇,一副莫逆于心的模样,饶是他一向泰山崩于前而如拂清风,此时也不由喉音略紧:“西北苦寒之地,殿下远别繁华至此,怕是要多加留意,好好照拂已身。”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我臣民所居之处,何谈苦寒。”朱聿恒一拢缰绳,朗声道,“更何况本王与阿南来此,是为本地黎庶谋福祉而来,若只顾照拂己身,岂非浅见薄识?”

他句句不离阿南,令竺星河右手微拢,食指与中指轻触大拇指上的银白色“春风”,微眯的目光顿显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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