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已经被污染失去神智的污染物,在死亡的危机感知中转身,连滚带爬试图远离商南明。
商南明杀光了围困自己的尸骸,本就浑浊污脏的血河中,更加被血肉碎骨搅合得一片混乱。
在他的身边,却形成了没有尸骸敢接近的真空地带。
他随意看了一眼污染物逃亡的方向,没有去追。
只是踩着累累尸骸,将水底迅速向上。
冲破水面,回到陆地。
大地上依旧是商南明离开时的模样,昏暗混沌,看不清远方。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地面上淋漓着破碎的尸骸碎块,血浆碎肉黏腻拉出一条不规则的崎岖小路,一直蜿蜒向远处。
像被宰杀的鸡鸭,滴落了一地鲜血。
商南明大致辨认,确认那都是污染物……的一部分。
内脏,残肢,眼珠,扭曲狰狞的丑陋脸皮。
已经异化的残骸,只剩下些许能够分辨出还是人类的特征。
商南明沿着这条血路追了过去。
如果说还有谁能在黑洞中生存,并且拥有可怖的力量杀死污染物,那就只有祈行夜了。
而从一开始,祈行夜锚定的,就是作为融合体的巨大头颅。
——被祈行夜抓住,拖进黑洞的,是已经膨胀到足有数百米的人头。
不论它在外界看起来是怎样的,黑洞都隐匿于最深层的黑暗中,在污染物人头的内部扩张。
巨大的污染物哀嚎着,颤抖着,但它即便求饶,也已经太晚了。
祈行夜高高站在无数尸骸碎骨堆积成的尸山之上,居高临下的睥睨冰冷。
污染物在他脚边颤抖,想要伸出高度异化的手求饶,却又唯恐污脏了他的衣角。
“这是我的领域,我的国度。”
祈行夜的声线极冷:“我说过,我不喜欢垃圾走进我的花园,挡住我的阳光。”
“但你,似乎并没有在意?”
他咧唇笑了下,双手插兜,缓缓弯腰看向污染物:“你是觉得,我会好脾气的放你走,任由你兴风作浪?对我的警告置之不理。”
祈行夜嗤笑一声:“上一个这样做的,已经死了。那你呢——你想要怎样的结局?”
污染物在他脚边剧烈颤抖,连连叩头求饶,再不复之前在山林中的野心勃勃目空一切。
它被恐惧充盈,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意识到眼前男人的危险。
不可战胜,不可抵抗。
一切的源头与起点,造物主与创世纪……
无数个名字与称号交叠,但没有任何一个,能够让污染物准确形容和称呼眼前的男人。他象征着黑暗,裹挟死亡之风而来,不容它拒绝与反抗。
唯一能够被确定的,就是源自于污染“灵魂”深处的恐惧。
污染物抖如筛糠,深深低下头匍匐在祈行夜脚边,乞求原谅与宽恕。
祈行夜却越过污染物,目光看向远处的男人。
隔着风与死亡,祈行夜和商南明无声长久的对视。
“调查官。”
他的声音冰冷:“你来追寻什么。”
污染物闻声转头,用充斥着恐惧的赤红眼珠看向商南明,满是哀求,像是在无声嘶吼:救我,求你!调查官,我要自首,自首!!
商南明看也没看污染物一眼。
他抬头仰视着祈行夜,轻轻笑了:“你。”
商南明实在太少露出笑容了,以致于很少有人知道,他笑起来时如冰山乍破春江潺潺的惊艳。
“我所追寻的,是你。祈行夜。”
他抬起双手,向祈行夜示意自己没有攻击的意图,缓缓靠近:“你保护生命,我来保护你。”
“祈行夜,一切已经结束了。我来带你回家。”
祈行夜长久的注视着商南明,漆黑无光的眼眸中没有动容,反而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般冷酷无情。
任何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的人,都会明白,什么是深重不可逃的恐惧。
商南明却不躲亦不避,任由祈行夜打量,观察,评估,与好奇。
耐心又从容,仿佛只是来接迷路的小朋友回家。
良久,祈行夜倏地皱了下眉。
像是水面另一侧的存在咆哮着惊怒,掀起凶猛不可抵抗的海底风浪,将要破水而出。
他看向商南明的目光逐渐幽深:“我认识你。”
商南明点头:“没错。”
祈行夜眼神探究:“我很在意你。”
商南明惯性想要点头的动作顿住。
他挑眉,随即慢慢笑开:“这我是第一次听见你亲口承认。”
祈行夜淡淡道:“不是我。而是我。”
“对我而言,你是久远的故人,被保护者,与盗窃者。”
他笑了下,咧开的唇角危险:“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
“在过去。”
商南明承认得坦荡:“是。也不是。”
“祈行夜,你需要知道一点——不论我做什么,都绝不会危害你,不论是来自我,还是其他人的伤害,都绝不会被允许靠近你。”
商南明神情严肃:“你永远都可以信任我。”
祈行夜定定看着他,随即不感兴趣的垂下眼睫:“大概吧。我对夏娃,不感兴趣。”
重新被注视的污染物剧烈颤抖起来。
同样在微微颤抖的,还有祈行夜。
似乎有什么将要冲破压制。
祈行夜像玩腻了老鼠的猫,随意挥挥手,黑暗的飓风化作风刃,眼前的污染物连一声哀嚎都没有,就被迅速切割散落成满地血肉碎骨,快速风化成齑粉。
风一吹,便纷纷扬扬散去。
与此同时,黑暗混沌的世界也开始悄无声息的崩塌,所有的大地与天空,包括尸骸与血河,都随着黑暗一起崩塌消失。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你在呼唤我,我想要回来,见你。”
祈行夜居高临下向商南明看来,眼神意味深长:“那么,下次再见了……夏娃。”
话音未落,祈行夜已经阖了眼眸。
他修长的身躯缓缓前倾,像折翼的鹰,从高空坠落向地面。
商南明一惊,迈开长腿迅速冲过去,眼眸紧紧盯着祈行夜下坠的身影,视野里再无他物。
他张开双臂,稳稳接住祈行夜落下的身躯,硬生生承受住冲击的臂骨发出轻微脆响,他却只是皱了下眉,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怀中人身上,长臂环住祈行夜劲瘦腰身,拥入怀中。
像接住了坠落的太阳。
祈行夜只觉得自己在漫无边际的荒原上走了很久,他看到无数污染物在向他冲来想要杀死他,于是他反击,将所有看到的污染物,尽数斩杀于刀下。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失去了意义,而污染物,在他脚下铺就血红色地毯,尸山血海中,就连刀也卷了刃,他却仍旧不肯停下。
也不能停。
祈行夜记得清楚,在他身后,是山林。
而山林之外,是生命。
他必须要把将要溃堤的缺口堵上,让洪水无法越过自己,冲向自己身后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