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一吹,冻得王男直发抖。
“怎么选了这?”
他冻得牙齿颤抖,说不利索:“江南区的鉴定中心不是换了新大楼吗?旧址去年就说要锁?”
司机见怪不怪:“短时间里上哪找能放那么多尸体的地方?还要求离三院不近不远,一堆矫情要求,豌豆公主吗?能找到个地方就不错了。”
“正好这边在办别的案子,暂时开着,就和他们说好了暂时运过来。”
说话间,鉴定中心负责交接的人也急匆匆从后院跑出来,与王男确定了交接手续和文件后,立刻指挥其他人来帮忙卸下来。
“三院今天给我们打电话,问有没有多余停尸间,竟然要求放下三十几具。”
负责人引着王男向里走:“我差点吓死,还以为发生了特大案件。不过,三院怎么突然要转移尸体?”
王男:“听说是医院要翻修。但这边不是早该关了?”
负责人摇头叹气:“快年末了。你知道的,一到这时候案件就多,跳河自杀的就好几起,忙不过来,就把几个跳河自杀的送到这边了。”
“有的还没找到亲人朋友联系方式,有的泡得太久无法辨认,家属拒绝认领,就都滞留在这。”
旧址只有一名法医助理留守,以及负责人。前面的办公楼早已搬空,运来的所有尸体都会暂时存放到后面的冷库中心。
出于礼貌,王男也顺便去和法医助理打了招呼,但一见面才发现,竟然认识。
“王男?”
“李李?”
惊喜声中,两人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李李热情邀请王男留下一起吃晚饭:“涮羊肉!怎么样,来点?”
旁边的办公室适时飘出肉味,勾得王男无法拒绝。
负责人:“你们?”
“多年没见,老同学了。”李李呲牙笑得灿烂。
归档好尸体之后,司机离开,王男留了下来,一起围在火锅前叙旧。
简陋的办公室里,铜锅雾气缭绕,把酒言欢。
旧址工作轻松,如李李所言,没人在这个时间点过来,下班后刚好可以放松。
小屋内笑语声声。
屋外,秋夜寒风吹刮,树叶哗啦作响,昏暗无人的街道,似有黑雾蔓延,吞噬光线。
一粒白点浮动,顺门缝飘出。
像雪。
它落在地面,融入泥土。
雪化无痕。
“咔,嚓……”
无人注意的黑暗中,细长缝隙蔓延,沿着荒芜青黄草地,迟缓指向停尸间的方向,被杂草覆盖。
裂缝逐渐扩大,开裂土地的另一边,似有微光照耀。
白点溢散,渐渐升空,像无数蒲公英,被风吹向停尸间的方向。
黑暗密闭的停尸柜里,被河水泡得腐烂发胀的尸体,忽然手指微屈。
“咚!”
“咚!”
击打闷响一声声回荡。
王男忽然停筷,若有所思看向大门。
“怎么了?”
王男疑惑:“我好像听见……有人敲门?”
李李起身查看,门外只有哗啦啦滚动的枯叶。枯黄草地树木,没有任何异常。
他大笑:“王男你喝醉了?”
王男总觉得哪里不对。他起身绕着办公室小平房走了一圈,又驻足往冷库的方向看,但什么也没有。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猛地拍上肩膀——
王男:“!!!啊啊啊——”
“王男你喊什么呢?赶紧的,肉片都要老了。”
李李翻了个白眼,打断王男的哀嚎:“你真是,胆子这么小?毕业之后在三院人呆废了?”
荒院重归安静。
良久……“咚!”
办公室有简易行军床,李李就让喝醉的王男睡在办公室,自己则拿起记录本,和负责人进行今天最后一次巡逻确认。
负责人去清点刚送来的医院尸体,李李则去检查跳河腐尸,一一点清后锁上停尸间大门,才算今天工作全部结束。
两人分开。
李李醉眼朦胧,黑暗中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去摸索开关。
却摸到一手黏腻湿冷。像蜗牛粘液,或鼻涕,但更加腥臭,烂肉般的手感。
李李抖了抖,寒意蔓延。
“啪嗒!”
灯开了。
白炽灯管嗡嗡跳动。
停尸间里,一片狼藉。
白地砖上残留涂抹着大片碎肉血污,停尸冷柜一格格打开,化开的血滴答下落,里面的尸体不翼而飞。
李李的酒彻底醒了。
他快步走过去查看,慌得手都在抖。
也因此,他忘记向后看。
就在门后,一具被泡得肿胀,高度腐烂的尸骸,静静立在墙角,浑浊腐烂的眼球死死盯着李李后背。
它迟缓迈开脚步。
冷白光洒在它粗肿如萝卜的手指上。
“啪嗒……”
王男翻了个身,睡得香甜。
第30章
王男睡得不踏实。
可能是行军床太简陋, 或秋风从办公室板房缝隙吹进来。他做了一夜噩梦。
先是铜火锅里的人头。
本来他们在把酒言欢,但忽然间,筷子插起一颗眼珠, 咕嘟水汽里眼珠,耳朵, 嘴唇, 湿纸片样被泡得发软的整片皮肤……一一从火锅里浮起。
煮到烂熟的眼珠浑浊,随水汽翻滚像一闭一睁。
王男吓得扔了筷子跳起来, 却慢慢觉得, 那火锅里的人脸皮, 像是,李李。
他被恶心到惊醒,大吐特吐, 赶忙去看李李,好在对方就睡在旁边。
李李说呕吐是喝醉后的常态,让他不要在意, 还嘲笑他胆子小。
似乎因为醉后睡意,李李的声音黏腻沉闷的古怪, 像喉咙堵了一大团水母粘液。
王男半梦未醒, 没在意。只觉得不好意思。
自己工作就是和尸体共处,又不是实习生了, 怎么还能被吓?
可睡到后半夜,他又迷迷糊糊半醒过来。
屋子里有人在走动。
一圈, 一圈。
脚步声就在耳边,很清晰。
办公室不大, 转弯需要停顿绕过行军床。王男甚至觉得那人就站在自己身边, 居高临下冷酷看着他。
就像他看解剖台上的尸体。
不安全感让他拼命想要睁眼, 但像巨石压身,窒息无能为力的绝望。
甚至有一瞬间,王男觉得自己是死了。死亡后的魂魄回来看尸体。
惊恐引发想象,所有曾听说过的停尸房离奇怪谈,全部涌上心头,变成梦中实景。
直到“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啊啊啊啊——!!!”
王男凄厉惨叫惊醒。
负责人:“啊啊啊啊卧槽你喊什么呢?”
王男:“啊啊……啊?”
他一脸茫然。
两张同样懵逼的脸,隔门在秋风中瑟瑟相对。
“咳,做噩梦了。你呢?”
“我来上班,顺便给你们带了早饭。李李呢?”
“不就在……”
王男转头,声渐迟疑。
他笃定李李该在的地方,空荡荡没有人影,就连床被都是整齐的,像没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