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因此老实下来,将手拿出来,帮她理好衣服盖了薄被。
许久,她又再次醒过来,他仍旧坐在床头静静看她,旭日已升,鱼肚白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深邃的眼睛里有种恬淡的安宁。
明月伸了个懒腰,手放下来的时候推了推他的腰,问道:“还不走?”
云焕这才起身,布料摩擦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他脱了自己的车钥匙搁在她枕头边:“你今天加班?车给你用,我要很晚回来。”
明月点了点头,侧身一翻,搂住朵朵:“拜拜。”
没有车的日子,云焕跑步上班。
近来,他越来越习惯这样的生活。尽管平日里总是楼上楼下的跑,但原本各守一边的两个家庭开始深度交叉。
他们彼此都有对方家里的钥匙,不上大夜班的时候,他会记得给她们买早餐,他忙得一连几天不着家的时候,明月会根据天气给他关窗开窗。
如果他没空送朵朵上学,车子一定留给明月,她发了工资就会帮他将油箱加满,没有闲钱的时候就故意不拿钥匙,哄得他加过油了,再带着朵朵外出兜风。
除了没有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没有设置共同账户,云焕觉得自己跟明月,也就和一对真正的夫妻差不多了。
相互扶持着生活,忙的时候各不打扰,有空就聚到一起,聊日子聊孩子聊别人家鸡毛蒜皮的八卦,偶尔也倾吐一下工作上的不顺、领导的奇葩。
这是一种很舒服的相处模式,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家庭生活。当这样的平静在昨晚面临被打破的风险时,他几乎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浓重的压迫感。
凌晨的医院,仍旧因为忙碌而充满勃勃的生机。办公室里熬过整晚的人们却像经历狂欢后透支的躯壳,一个个垂头耷脑,用意志做提线,控制四肢的走动。
蒋虎趴在桌上轻声打鼾,云焕点了点他桌子,他便吸进拖得老长的口水,如梦初醒似的抬起头:“又是什么情况?”
典型的职业病,云焕从他桌上抽过病程,一行行往下仔细浏览,目不转睛道:“昨晚辛苦你了,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有我呢。”
蒋虎又趴回桌上歇了会儿,这才打着哈欠坐起来,一伸懒腰,颈椎连着腰椎一节节嘎吱嘎吱的响。他一阵抽气,道:“连着两个夜班,要死人的。”
云焕说:“昨晚特殊情况,以后尽量避免,下回有空请你吃饭。”
蒋虎切一声:“吃什么饭,不会是员工食堂吧?”
云焕眼睛一抬,视线自刚戴的金边眼镜上方睨去他脸,理所当然地反问:“不然还想去吃什么,请你吃满汉全席好不好?”
蒋虎一阵笑,说:“那就免了,没那福气,早点请我喝喜酒就行。昨晚见过父母,求过婚了?怎么见你还是一副老样子,没点喜气洋洋的新气象呢。”
云焕眉心拧了拧,蒋虎看得一阵心惊,疑惑道:“不会失败了吧,那么大一钻戒还叩不开大门?难道是有人砸场子……昨天你前面那位在市里开演奏会哦。”
云焕眉心这回是彻底解不开了,蒋虎以为自己参透玄机,往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道:“我嘴可真贱。她真过来了?两个人正面相遇?谁先动的手?”
云焕听他越说越离谱,抓着病程的本子往他头上狠狠一砸,说:“你再不走,就别走了,一会跟我去会诊,反正精力这么旺盛,不用也是浪费。”
蒋虎捂着脑袋疼得蜷起来,大喊:“老大,你还真下得去手!我倒是想走,现在走不了,一会儿主任说要领新人过来,让大家等着跟他会面。”
“什么新人。”云焕随口一问:“让大家等他,架子挺大。”
“可不是嘛,听说是兄弟院转来的精英。领导怎么想的,这是明摆着要跟你分庭抗礼的节奏啊。”蒋虎回忆:“名字跟你前任挺像的,齐梦泽,是这么念吧。”
云焕顿了下,心中暗自琢磨这名字,齐梦泽?
早上ICU来了几个危重病人,云焕一直忙到正午才有空回办公事里休息会儿,自然也就错过了众人一道欢迎潜力新人的隆重仪式。
路上,走在他前面的两个小护士一直交头接耳,一个问:“你说是新来的齐医生帅,还是咱们的云医生帅?”
一个答:“帅当然还是云医生帅,五官身材根本没得挑。齐医生虽然气质更温和一点加了分,但他眼睛还是小了点,显得没那么完美。”
另一个道:“各花入各眼,我倒是觉得齐医生帅。我就喜欢眼睛小点的,像云医生那种桃花眼,看人就跟撩人似的,走出去别人不强`奸你强`奸谁?”
两个人凑在一起一阵笑,云焕从她们身边幽幽飘过去,又幽幽留下来一句:“我可什么都听见了。”
小护士们吓一跳,随即乐了:“云医生,我们私底下说点玩笑话,你不会因为这个给我们穿小鞋吧?”
云焕问:“你们说呢?”
“我们觉得你不敢,不然以后再也没人帮你接朵朵了。”护士们追着他道:“帮你问过朵朵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了,她说更喜欢爸爸。”
“不过我们觉得这玩意儿特别不准。”另一个说:“因为我们问她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阿姨的时候,她每次都说更喜欢阿姨。”
又一个世界未解之谜解开了,云焕喜忧参半,脱了眼镜横了两人一眼:“都闲得长毛了是不是,谁帮我去冲瓶热水?”
两个人面面相觑,继而撒开脚丫,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云焕自己去灌热水的时候,恰好遇见泡好茶回来的齐梦泽。两个人久而未见,却像是一对好友似的打过招呼。
当然,也只是像而已。
齐梦泽指指自己杯子,说:“新下的碧螺春,一会儿回办公室,来我这儿拿一点,香得很,一根根都竖着,你看这水泡得多清。”
云焕懒得跟他客气:“行啊。”
齐梦泽又喊住他,笑着问:“听说昨晚阿姨邀请梦妍去吃饭,你们见到了吧,聊什么没有?她以前不懂事,一早就后悔得不行,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多大的事,一句不懂事就轻描淡写带过了。云焕从不跟人一般见识,可这世上有几个投桃报李,对他手下留情过了?
云焕说:“见到了,不过聊得不多,她说自己晚上有事就先走了,我跟我女朋友一起送的她。”
齐梦泽方才还带着点洋洋自得的一张脸,此刻忽的晴转多云,他紧跟上几步,跟云焕并肩时道:“你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
云焕带着一点笑,客气又疏离地说:“这是私事吧?”
齐梦泽看了看他,瓮声瓮气道:“骗人的是不是,知道你没放下我妹妹。为了气她?多大的人了,能不能做点成熟的事?”
云焕也不争辩,拍了拍他肩,说:“梦泽,这么多年了,你一点没变。”
跟很小就是一根草,听首《城里的月光》都要流泪的明月不同,齐梦妍可以说是在众星捧月、万众瞩目的生活里一路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