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绽放(15)

她绷直了脚尖,拿脚趾去蹭他的膝盖,那男人的手腕却猛然一个用力——

脚腕处一阵惊心的疼痛,吉云猛地向后一弓身子,将脚从他手中抽出来。

根本无需费力,因为陈琛早已经松了手,此刻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她,冷冷:“我去做晚饭,你要吃什么?”

创可贴被扔进她怀里。

吉云紧紧攥着那几张薄薄的纸,两眼直勾勾地打量他,不多会儿,忽地低声冷笑出来。

“不必,多谢。”

***

大雨足足下了一整夜。

吉云累得眼皮如有千斤,然而睡在陈琛的床上,辗转反侧直至凌晨,却始终处在迷离的半梦半醒之间。

房间里始终有一股干燥的气味,像是做完一天活的木工房,锋利刀口涩涩的生铁气味,夹杂着阳光下刨屑翻卷的松木味。

稍稍吸一口气,都是浓烈缱绻的男人味道。

一睁眼。

却只是黑夜,冷屋。

下不完的大雨,和落在瓦上水中淅沥的声响。

越到这种时候,她心里的那份空虚就越大。

想要说话。

想要聊天。

想要……男人。

好容易挨到天蒙蒙亮。

忽然就有震天响的敲门声。

吉云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问:“陈琛,是谁!”

只是一卷门帘相隔,很容易就能听出陈琛也起来了,脚步声很沉很稳,声音随即传来:“我去看看。”

房间里却是“咚”的一声,吉云哑着嗓子低喊了一句。

陈琛立刻紧绷起神经,跑过去,隔着帘子说:“吉医生,你没事吧?”

没人回答,只有低微的呜咽。

“吉医生!”

陈琛忍不住掀了帘子进去,吉云正坐在地上捂着头,见他进来,无精打采地说:“没事,起来太急眼睛花了。”

陈琛过来扶她,却被她一手挡开,声音闷闷,还是那简短的四个字:“不必,谢谢。”

外头,喜报死命砸着门,将肺里的所有空气全逼出来,扯着嗓子喊琛哥。

陈琛蹲在吉云前头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抿了抿唇,道:“我去开门。”

吉云望着他眼底明显因熬夜留下的青色,挑了挑眉。

喜报被淋得十足落汤鸡一个,被清早凛冽的风一吹,冷得直哆嗦,刚一踏进门里就哭了起来。

陈琛将身上披得一件衬衫给她包起来,将她挡在脸上的湿发拨开了,说:“有话好好说,你别着急。”

喜报猛地抓上陈琛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琛哥,水实在太大已经进了我家了,房子里泡了水东西全漂了起来。我妈刚刚又突然喊身上不舒服,脸色白得和纸一样,我实在是怕她出事才赶紧过来求你帮忙。”

陈琛皱紧眉:“毛孩呢!”

“我哥一晚上没回来!”喜报直抹泪:“救护车也来不了,只有警察肯来,但要调冲锋舟,这一块全被淹了,我刚刚根本是游泳过来的!现在要疏散的人很多,等排上我们这们家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那我现在过去!”

陈琛忽然扭头看了一眼吉云。

她正抱着两手背靠墙面而站,一副与我无关的神情。

此刻猛地迎接上他的目光,她眼帘一垂,淡淡说:“我不去,我可不会游泳。”

陈琛走到她跟前,说:“外面雨大水急,我没想让你去。”

这是不是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她真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吉云睨他一眼,脸上讪讪的,想了想说:“陈琛,你也说雨大风急,我看你也别逞强了,这一片都成了水乡泽国,你一个人怎么把她妈妈弄出来,还不如等救援队过来!”

陈琛说:“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

“你告诉我是什么办法?”吉云讥笑着:“你以为你是谁啊,陈琛,你无所不能吗?”

陈琛咬着牙:“难道要我坐视不管?”

吉云涨红了脸,两只手握得紧紧,又松开。

喜报见这两个又要杠起来,连忙跑过来,拉着陈琛手腕,说:“琛哥,你们别吵了。”

陈琛说:“我这就走。”

再将喜报往吉云面前一推,说:“喜报,你留下来和吉医生做个伴。”

“琛哥……”

“你们都别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一记响雷又轰隆隆滚过。

陈琛看了一眼吉云。

“等我回来。”

刚刚还红着脸的女人,面色一点点地冷下来。

此刻看了看站在光影里的修长男人,点了点头。

☆、Chapter 11

吉云的手机进了水。

被强行开关了几次之后,开始还能显示乱码的屏幕彻底灭了下去。

喜报在旁一直满脸期待地问:“怎么样了?”

吉云眼一直:“不中用。”

“唉!”

喜报耷拉下脑袋,满心懊恼道:“早上琛哥手机也打不通,现在你的又坏了,这怎么联系呢,难道真傻傻呆这儿等?早知道刚刚就跟他一起去了,也不至于没着没落……水再大也要跟着啊。”

吉云扔了手机,调侃:“你是担心你妈妈还是陈琛。”

屋里已经断了电,喜报将木头大门开起来一点,倚着门缘,背着光,教人看不清表情。

“当然担心妈妈了,我爸爸去世得早,这么多年都是她照顾我和我哥哥。但是……”喜报声音一低:“也想知道琛哥怎么样了。”

吉云一嗤:“还是放不下你琛哥吧。”

喜报已经顾不上什么好不好意思,说:“我家离巷口太远了,地势又比这儿来得低,想要进去真是太难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

她往门外眺望:“刚刚水还没这么大呢。”

吉云将屋子里横七竖八,陈琛没来得及整理的条凳椅子归置好,想起他离开时望着她说过的那句“等我回来”。

挺简单的四个字,但从这样的男人嘴里吐出来,就像是某种承诺。

吉云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吧,陈琛说他有办法。”

“……”喜报不由得奇怪:“吉医生你刚刚不还说他逞强的吗?”

“那是——”吉云想了想:“喜报,你谈过恋爱吗?”

喜报扭头来瞧她,头摆得像拨浪鼓。

“我就知道……我告诉你,一个女人如果喜欢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就是去吸引他的注意。

“不管是他喜欢还是反感,能让他抽出空来想一想你,这就算是成功了。可如果他待你一直都只是好朋友的妹妹,那你就别想和他擦出什么火花了。懂了吗?”

喜报慢吞吞的:“有点懂。”

她忽地眼睛一亮:“那吉医生你也喜欢琛哥?”

“也?”吉云笑笑:“你还真喜欢那傻瓜啊。”

吉云尚在心里仔细界定喜欢这一词的分量,忽然就看到喜报目瞪口呆的一张脸。

头顶几线冷雨飘下来,伴随而来的是某种东西吱呀断裂的声响。

她仰着脖子往上一瞧,年代久远的木椽终被连绵的大雨蚀断,片片黑瓦如鼓翅的凤蝶,在瑟瑟风雨里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