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云眼前几乎能浮现他黑着一张脸,下定主意要死扛到底的样子,原来他的一身硬骨头是天生就有。
湿润缠绵、变幻多端的天气并没有将他养育成一个优柔寡断、懦弱怕事的男孩,而是教他像这里的大山一样挺直了腰板,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是这样的渺小,平凡,如一粒微尘,一丝细雨,却又是这样坚硬,刚强,足以包容下这世间的一切。
他古旧如朽木的铠甲之下,其实装了一汪深情,不去一层层地剖开,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美景。
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当你得知高、潮和结尾,也就不难猜出序曲和开头。林玉的故事虽然曲折,然而来来去去也不过就是那些俗套的情节。
吉云猜出个大概,问:“林玉是被人侵犯过的吧。”
陈母点头:“林玉勤工俭学出外打工,没想到遇到几个玩疯了的富家子弟,就被,就被……”她吐出口气将话略过了。
吉云说:“没报警吗?”
“报警有什么用?咱们腰都没人胳膊粗,谁能来帮你!后来给赔了一笔钱,又说那几个是未成年,连牢都没坐就放了。林玉的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人也傻傻的不知道轻重。陈琛实在气不过去,候在那伙人家外头挨个把人揍了一顿,反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于是后面的故事大家都已经知道。
吉云低头想了想,说:“所以他去我们那儿打工,就是想找到当年害林玉的那些人吧?”
陈母揉了揉泛红的眼睛,说:“算是吧。”
吉云一时无言,静静坐着,陈母却拿手指点了点桌面,吸引她注意。
“姑娘,之前那么说你,你别往心里去。我身为一个母亲,总是希望儿子能过得好一点。我们家的条件你也看到了,陈琛又没什么文化,你这样好的条件我们实在不敢高攀啊。可你昨天把话说的那么实诚,陈琛又一颗心全在你身上,我知道我是再怎么劝都没有用了。”
她两手一拍膝盖,长长吁出口气:“以后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一概不会干涉。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个当妈一放手,反而还乐得清静。我这儿只有一句话想告诉你,我们家陈琛是个好男人,你要和他在一起就好好过,要不和他在一起就断干净。他吃过女人的苦,别再让他吃第二回。”
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因而掷地有声重有千斤,吉云听在耳中只觉得耳膜被砰砰敲得发痛,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过来。
她笑了一笑,盯着对方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阿姨,我答应你,我会对他好的。”
阳光正好,自高大的门楣穿梭而进,被防盗网隔成一道道细腻的光栅。
光影穿梭里,陈琛踏进这暖意洋洋的屋子。
穿着长裙的女人等候多时,见到他,终于笑着说:“回来了?”
只一站起,便是叫人晃眼的窈窕身材,他张手的间隙,她已经攀上他肩。
于是空荡荡的大厅里,多了一对相抱的男女。
地面剪影交汇,不知是谁先吻上谁。
☆、Chapter 51
陈琛的家里进了一拨新的客人。
床位一张不剩地租赁出去,能挣上钱,陈母成日里进进出出,尽管时常累得要陈琛帮忙锤背,不过忙得高兴,脸上渐渐添了笑,连精神都好起来。
吉云好几次撞见她劝陈琛留下来帮忙,陈琛都是低着头默然不语,不说要走这类会刺激她的话,但也绝对不是赞同留下来的意思。
陈母终于在一次忍不住问:“是怕村里的闲言碎语吧?你由着他们说呗,在家闲得长毛的老婆子,不说你,也有张三李四的一车闲话要说。这黑锅你都背了那么些年了,以前不说受不了,现在怎么就敏感起来了。”
陈琛忙着刷灶台,手上的丝瓜络停了一下,又动起来,说:“不是因为那个。”
“那是因为什么?”陈母气鼓鼓地坐到小板凳上:“城里是比咱们这好,但除了有几条街,买个东西方便点,你细想想,有哪点能比得上咱们这儿。最近几年这旅游是越来越好了,咱们再把几间屋子收拾出来,你算算一年能挣多少,比你在外头风里来雨里去的强。”
陈琛又没吱声,拿沉默做挡箭牌,只是专心将灶台外头擦得雪亮,把丝瓜络往水里一淘就准备出去。
陈母在后头叹气:“还是为了那个吉云吧,村里容不下她,所以你就尽想着出去。我一早帮你想过了,她要是同意留下来,你们俩完全可以去邻村买栋房子住下来。我看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你这时候问她说不定能成,实在不行,妈再帮你去说说。”
陈琛这才猛然停了步子,转身揽住作势就要出去的陈母,说:“我们的事你别再管了,我是肯定不留在村里的,不是为她,也不是为的村里的闲话。至于她走不走,也是她的自由。”
陈母叹气:“那你们今后分隔两地,也成不了啊。”
陈琛眸光发冷,还是说:“你别管了。”
出了门,吉云正在院子里晾刚洗好的衣服,紧贴树的这一头,晾衣服的绳子收得有些靠上,她抓着晾衣架的一角,手努力一伸,裙裾滑上臀沿,几乎能看到内裤边沿。
陈琛过去将衣架接过来,很轻松地挂上绳子。后头吉云整理裙子,特别客气地说了一句:“谢谢。”
陈琛即刻低头打量她,看得她都不自在,说:“你看什么呢?”
陈琛这才收了视线,将盆里的另一件衣服挤干了,晾到绳子上。
“待会儿带你去山上吧。”陈琛忽然说。
吉云说:“去干嘛?”
陈琛:“我去弄点菜。”
吉云将衣服抻平了,说:“不去,被人看见有闲话。”
半晌没听到陈琛回话,她往衣服后头一探头,看到男人皱着眉,一张脸黑得像是锅底,嗔责道:“又有谁惹你了。”
陈琛不爱听她刚刚说的每个字,但又挺无奈,说:“我把林玉喊上。”
这岂不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吉云倒还真怕了陈琛的变脸速度,只能由着他瞎胡闹,甚至信誓旦旦地保证:“那我待会就去换衣服。”
陈琛说:“不用,你换双鞋就行。”
吉云连连答应,歪着头,拿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刻意地转回洗衣盆里,似笑非笑道:“剩下的你还帮不帮了?”
陈琛视线随着她的而动。
洗衣盆里还有套水蓝色的内衣裤,浸在浅浅的一层清水里,一抹蓝色几要晕染铺叠,影影绰绰地陷在深邃的瞳仁里。
喉咙口有种干渴难熬的感觉。
没有回复,陈琛头也不回地走了。
吉云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盯着他背影。
“陈琛!”她忽然喊,忍不住笑出声来。
男人像是一瞬间就领悟到她的揶揄,捂上开始发红的耳朵,钻进房子。
***
陈琛说要带吉云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