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那就给我不舒服着!”
何零露:“……哦。”
他轻哼一声,开着车子平滑驶入路中。
后座何零露又轻轻说了一句:“顾炎,我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就在你刚刚跟我说‘你长得也就那样’的时候。”
“嗯?”顾炎不明就里:“怎么了?”
何零露说:“你应该不记得了吧,好多年前,你也跟我说过一样的话。”
那应该是妈妈看见她坐在顾炎后座吃蛋糕之后的事了。
突然找到女儿发胖真实原因的何妈妈第一时间去了顾家的小楼,是以顾炎在这年夏天又被胖揍了一顿,还被亲爸把零花钱给断了。
顾炎后来满身青一块紫一块去地找何零露,不仅把她这两天偷偷藏起来的饼干蛋糕全给搜刮走了,还样子很凶地勒令她必须要减肥。
何零露已经被家里人教育过一轮又一轮,现在听顾炎这么说,更是悲从心来:“哥哥,人胖点儿是真的不好吗?”
顾炎戳她眉心:“废话,当然不好了。”
他简直烦得很,满脑子都是爸妈这几天跟他灌输的高糖高盐高脂肪饮食的弊端,以及无数跟胖有关的疾病。
但要让何零露引起重视,单说这些肯定还是不行,顾炎掐了把她肉乎乎的下巴,恶声恶气道:“你看你都胖成球了,丑得不行,赶紧给我减肥!”
“哪有那么胖。”何零露长大了,很要面子,已经开始会反驳。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窝,想了又想,到底还是不太自信,嗫嚅着问:“哥哥,我现在真的很丑吗,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何零露可怜巴巴,眼眶也红了,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没有啊,还是很好看,也没有不喜欢你。
看见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这副神情,做人的回答应该如上这样。
但早就说了顾炎在该当人的时候,永远都不当人。
他神情又倨傲又不耐烦,特别欠地说:“大家都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你就别总想着好不好看了。再说了……”
“?”
“你就算是瘦了,也、就、那、样。”
……
……
何零露说到后来,莫名还有点小小的气恼。
顾炎却听得笑了笑,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是挺讨厌的。明明应该只是一句很简单的安慰,他非要很拧巴地说出来。
看到她快点高高兴兴不好吗?
还真就不好,他多少是有点病的,每每这种时候,非要让她急眼红脸,甚至哭哭啼啼起来,他再使出全力把她一点点哄好。
还好何零露能一直包容容忍他,哪怕在他最面目可憎的时候,仍旧很慎重其事地问他喜不喜欢自己,也真是挺能自虐的。
喜欢,不喜欢,顾炎突然沉默下来。
这种时候,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可能已经顺着她的这些话,把心里那句埋得最深却最饱满的情感表达出来了。
顾炎却不敢。不是不想,是真的,不敢。
曾经他也以为两个人早就心意相通,即便当时的她还太小,不一定能理解他的所有良苦用心,但只要她按照他预先设定的轨迹,即便是慢一点,他们仍旧能最终走到同一个点上。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按照自己的设想来走。
他以为她会一直在原地等着自己,但她没有;他以为她心里永远只能放下他一个人,直到那个人出现,将他所有的骄傲和自尊打碎一地。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即便囿于狭窄的舒适区,也好过外面的风雨。
他曾经以为何零露会是所有事的例外——直到昨晚那个人又再次出现,他才发现原来越是在乎,就越是胆怯。
寂静无人的深夜,他在对门站了许久,却怎么也不敢敲响那扇紧闭的大门。
顾炎明白他对何零露的感情,从没有缺少过一分一毫。时至今日,他仍旧有着为她孤注一掷的勇气,即便遍体鳞伤,也要为她千千万万遍。
但在彻底坦白之前,他想要选择等待。
在他完全确定何零露对他的心意之前,他不想贸然跨出那一步。因为即便只是遇上她迟疑时淡淡的一下皱眉,也会使他跌入谷底,万劫不复。
何零露原本就已经摔得有点儿糊涂,闭着眼睛又迟迟等不到顾炎说话,路程的后半段忍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顾炎之后拖着哈欠连天的她去相熟的医生那看得时候,朋友特别幽默地说:“看这状态应该先递个枕头。”
顾炎想笑又笑不出来,带娃似的把她抱坐到椅子上,再给她无处安放的两只小手搭在膝盖上,说:“赶紧给她处理一下伤口吧。”
她血混着头发都快干了,顾炎想先给她整理下,然后手在她脸边来回描边半晌,到底还是不忍心:“你看看严不严重?”
“还好,缝不了几针,位置也比较隐蔽,以后涂点祛疤的药膏,再用刘海遮一遮,不凑近看,看不出来什么的。”
“你用那什么美容针吧。”顾炎叮嘱。
朋友:“肯定的。”
“再用那么可吸收线。”
“这是标配啊。”
“你手艺呢,行不行,要不要请你们这边负责医疗美容方面的专家?”
“……”朋友轻叹了声,说:“你这也太紧张了!没必要啊,就是一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术,跟你说不难就是不难,我这实习生都能给你整得服服帖帖。”
顾炎挑眉:“你还想喊实习生?”
朋友都气笑了,把他推去一边,准备各样东西。
给何零露消毒的时候,他事先提醒:“会有一点疼啊,忍一忍。”
何零露还没来得及反应,顾炎先忍不住插嘴:“你动作轻一点,她特别怕疼。”垂在两边的手握了握拳:“要不要先打点麻药?”
朋友实在受不了:“再说话,就让护士请你出去。”
他一边摇头,一边拿棉球擦了擦伤口。何零露原本还在悠闲听着他们斗嘴,突然觉得额头一凉,紧跟着针刺似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气。
刚摔下来的时候,她完全懵了,身体因为处于应激状态,难以察觉到疼痛。等后来所有感觉慢慢回笼,又因为伤口已经暴露了一段时间,疼痛的感觉也并不强烈。
直到现在医生开始帮忙处理,她才真真正正知道什么是痛彻心扉。
何零露只觉得脑袋被凿开了一个大坑,医生每一次清理消毒都像是把这坑挖得更深更大,直到连脑仁子也要露出来。
即便后来麻醉很快生效,疼痛感消失,这种要把她皮肉掀开、任人宰割的恐惧感,还是让她透不过气来。
豆大的眼泪不停涌出来,她可怜巴巴地看着顾炎。呜呜呜。
“……”方才还一堆意见的顾炎,这会儿一个字,一个标点都吐不出来。
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克制身体微小的颤动,何零露的眼泪每多滚一滚,他整个人就如被抽筋剥皮似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