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可能,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
何零露说:“因为我直播的时间不是非常固定,所以粉丝不算特别多。刚开始很长时间都只有几个人看,现在一上线,基本上能攒到一千多人了,平台推流量的时候更多一点。”
“那也很不错了。”顾炎觉得挺意外的:“现在人是真的闲啊,居然能有一千多人听你在那锯床腿。”
“……”何零露要打人:“顾炎你少看不起人!我早、就、不锯床腿了!好多粉丝都爱给我刷‘原来这就是帝王般享受’呢!”
顾炎边躲边很嚣张地说:“原来帝王都爱听鬼号?以前每次路过你家门口,听见你吊嗓子,我都觉得脖子后面凉凉的。”
“……”何零露这次安静了,不挣扎了,腹诽是不是真的这么挑人啊,好多粉丝们确实说她是鬼新娘,深夜想不开的时候就喜欢听她咿咿呀呀。
顾炎看她脸色不好:“怎么不说话了?”
何零露撅嘴:“伤自尊了。”
顾炎撇嘴。
何零露气得叉腰:“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顾炎语气欠得不行:“我以为你跟我在一起这么多年,已经对伤自尊这事儿习惯了。毕竟在你身边,一直有个人不停提醒你什么才是真正的优秀。”
何零露更想打人了。生气啊,好生气啊,而她生气就生气在——这句话是真的。她就是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比得过身边的天之骄子。
然而这一瞬的失落,很快就被顾炎给治愈了:“D给我。”
“不要。”
“我也想要帝王般的享受。”
“你不是说是鬼号吗?”
“谁说的?”
“狗说的!”
“那你去找狗啊,怪我干嘛?”
何零露硬是被气笑了:“顾炎,你怎么老这样,你这是不是就是翻供啊!”
顾炎还是一贯的不要脸的样子,嘴硬道:“来抓我啊。”
“……”
两人从餐厅出来的时候,何零露因为突如其来的一阵凉意缩了缩脖子。
等看见顾炎黑色大衣上落了两片晶莹剔透的雪花,一仰头漫天飞雪自金色光线里蓬勃飞舞,她这才确信身处的北国终于迎来了冬的信使。
今年的雪下得很晚。
顾炎给何零露掩了掩领口,戴上衣服帽子,再把自己的羊绒围巾脱下来,给她在脖子上扎了几道固定住。
儿童画里,裹成一团的雪人似的小娃娃就跃然于眼前了。
“冷不冷?”顾炎抓着她手搓了搓,呵了两口热气,再把自己羊皮手套也给她套上。
何零露向着他眨眨眼,密长睫毛上沾了几片雪花,立马像化了舞台妆的演员,整个人都靓丽起来:“不冷,你傻了吧,下雪不冷化雪才冷的。”
况且这是北国的雪,干燥而冷冽,落在身上像落了一堆木屑,轻易不会融化。不像在她的家乡,雪在半空就开始融化,落到地上完全成了雨水,到处都是泥泞一片。
顾炎问:“那我们走走?”
何零露点头:“走呗。”
世界像是狠狠摇过的水晶球,雪花飞舞,灯火辉煌。
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因为新年降至被妆点的浓墨重彩的城市,心里却只有着静静注视水晶球一样的欣喜和宁静。
顾炎突然问:“你记不记得你说过很想跟爱的人在圣诞节的初雪里行走?”
何零露像是突然被按了消音键的老旧录音机,愣了好久也没想起来什么:“这么酸溜溜的话吗,你确定是我说的?”
顾炎点头:“不然呢?毕竟你从小就有点小布尔乔亚式的无病呻吟。”
“……”何零露拽了拽他手:“我跟你说过那么多话,我很难一一都想起来的。”
顾炎说:“这倒是,你从小就比别人话多,又总是没什么重点,天马行空的一顿乱说,都要能记下来估计会累死。”
何零露:“你再多怼我一点才真的会累死吧。”
顾炎回想往事,觉得何零露会忘记这茬一点也不奇怪,毕竟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在小学渡劫,甚至连圣诞到底是什么都不太清楚。
只是很天真的听见一个词,然后就跑到他面前说了这么一小段。
顾炎当然是习惯性的挑刺:“跟爱的人?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叫爱?你怎么想起提爱了?你知道什么是爱人吗?你有爱的人?”
连珠炮似的问题,把本就懵懵懂懂的何零露打得更是彻底呆了。
半晌她才吞吞吐吐说一句:“我就是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就代表有这个想法,想要这么实施,你不得了啊何零露,你看你现在才多大,个头不过……”他卡住:“个头大是大了点,但你还小着呢。”
他很快就发挥侦查能力,把她房间跟书包都搜查一遍,把那年代特别火的《萌芽》、《小小姐》甚至是《读者》、《青年文摘》都给扔了。
转而扔了一堆《百年孤独》、《平凡的世界》跟《追忆似水流年》。
对于她开始推崇洋节这一点,顾炎也及时给出了正确引导:“我们又不信教,没必要去凑那个热闹,过好自己的节日就得了。”
何零露却满不在乎地说:“我就喜欢圣诞节,一到圣诞节就开始热闹了,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很有年味。而且圣诞节后面跟着元旦,好像一过这一天,什么都很有盼头。”
“那还不如直接过新年,你还有悠长寒假呢。”
“新年不好。”何零露突然扁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也蓄起忧愁似的:“新年很忙的,天天都有这里那里的聚会。而且……”
她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到了这年新年的时候,顾炎才终于读懂了她没说的后半句。
新年没有他。
顾炎一年四季都不回老家,除了每年过年的这几天。越往年关走,何零露就越像个欠钱不还的老赖,被随时可能找来的债主弄得整天惴惴不安。
还小的时候,她会选择直接哭鼻子,无助地站在路中间,像个没人要的破布娃娃一样,一边看他离开一边哭得吹起鼻涕泡。
有时候他偷摸离开或是行程有变突然要走,纵然暂时侥幸躲过她这一招大杀器,回来的时候总要承受几倍于前的哭泣攻势。
长大之后她收敛许多,可漫长的冷战总让他精疲力尽,不管他怎么软硬兼施连哄带骗,她就是将头一埋,选择一言不发。
直到离开当天,她会站在楼上露台,眼睛如探照灯似的盯着他一举一动,等到他上车从车窗里再看过来,她眨一眨眼,眼泪才会簌簌流下来。
何零露不是真的不喜欢过年。
何零露是不喜欢没有他的世界。
其实于顾炎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在找不到她的那些年,顾炎总是在想她会怎么样,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会不会还和小时候一样,静静地向着他离开的地方掉眼泪。
但幸好她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顾炎突然停下脚步,弯腰抱了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