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半夜里，他在噩梦中惊醒，触目可及的鲜血消散在眼底，慢慢化作一道影子在床前。

他没有看清，下意识道：“……岑骁渊？”

那人影一顿，“他没有回来。”

是韶航。

韶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茧绥彻底醒了，瞬间跌下床，半边身子疼麻了，不住地往墙角退去。

这个房间唯一的出口在邵航身后，他哪里都去不了！

茧绥想要开口呼救，可整栋房子里，不要说佣人已经睡下，即便没有，谁又敢真正推开这道门？

随即，他想到楼底下看守的黑衣人，还没张口，男人像是看破他的思绪，“不要出声，我不会把你怎样，除非你想惊动岑绮露的手下，但我建议最好是不要。”

茧绥的眼睛睁得很大，黑色的瞳孔中倒影出中年Alpha的脸，脑海里飞快思索着，对方缺了一条胳膊，如果自己拼尽全力……

“我的手臂是岑骁渊的杰作。”邵航忽然说。

茧绥瞬间忘记求救，表情怔怔的。

邵航又笑了，表情依旧僵硬，“看来他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

一个常年都面无表情的人发起笑来，如同鬼魅，眼下的这番话更是让人怀疑，他出现在这里的动机，是不是想要报复……

“听韶英说，你们关系不太好，我不相信，如今看来，真是如此。”韶航的眼眸颜色也很浅，近似于琥珀，他的声音里隐隐含着一种情绪，与表面的镇静截然不符。

“他把你找到了，把你关在这里，但你根本不情愿，根本不想回到A区，对不对？”

深夜里，茧绥闻到了曾经在另一个人身上也嗅到过的味道。

淡淡的皮革味。

他捂住嘴巴，几欲作呕。

被A区支配的恐惧，被人踩在脚下无法挣扎的恐惧再度袭来！

韶航的信息素和曾经岑広澜身上的气味如出一辙。

——那是高阶Alpha的信息素。

“你很怕我。”韶航说。

茧绥忍下想要呕吐的欲望，脊背紧贴墙壁，盘算逃跑的可能，“……你曾经想要杀我。”

“哦。”邵航似是想起来了，高亢情绪火速消散，信息素也得到了收敛，恢复了往日的死气沉沉，“当初是澜想要解决你，但我不认为你死了会是件好事，你的主人……岑骁渊会失控，所以我违背了我的主人。”

“别担心。”邵航说，“真正想杀你的人两年前就死了，现在没人能动你。”

——————————

岑広澜死了。

虽然早就有预感，失踪多年的Alpha不可能再被找到，但现在有人如此笃定地说出他的死讯，茧绥还是不敢置信。

韶航再度坐上那把红丝绒角椅，金丝框架反光，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的左手轻点在椅子的扶手上，“那你一定也不知道，是我出卖了澜。”

“是我提供了一份证据，才让他们姐弟如此迅速得来如今的地位，让岑骁渊能这么快地去找你。”

他叫着那亲昵的称呼，嘴角弯起的弧度依旧诡异。

他本就不会笑，也不该笑。

“原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是我妹妹。岑骁渊认为你和韶英当年关系还算不错，在A区只有她会主动和你说话，正好她也是个医生，能给你开药治病。”

“他联系到韶英，希望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能陪你一段时间。”

“我妹妹向来心软，岑骁渊求她，她就应下了，哪怕当初岑骁渊派人盯着她的宝贝女儿整整两年，她也没有任何怨言。”

韶航说着看向缩在角落的茧绥，“岑绮露能失误第一次，找人看丢了你，也能失误第二次。她不在意我和岑骁渊之间的过节，放任我和韶英一块来。如果我现在把你从楼上扔下去，扔到花园里，摔断脖子，你猜岑骁渊回来以后，该是什么表情？”

茧绥本来就对对方所说的话半信半疑，此刻，面对男人的威胁，他犹豫道：“……你不会。”

韶航无声看着他。

“有韶英在，你不会。如果你这么做了……你妹妹和你妹妹的女儿，都保不住了，岑骁渊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

茧绥见过男人冷血无情的一面，他如果真的想要他死……不，他不会坐以待毙！韶航又不是岑骁渊，缺条胳膊还能被抓到，那自己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了。

茧绥想了很多，韶航却说：“我确实不会，我刚刚说了我不会，只是想吓唬你。”

茧绥：“……”

他不明白。

A区的人是不是都神经病。

“岑骁渊不想你知道，”邵航接着说，“我的手臂是他亲手斩断的，他留了我一命，要我说他该直接杀了我，不该给我机会坐在你面前，吐露这些真相。”

“……那岑骁渊的养父呢，他是怎么死的？”也是岑骁渊解决的吗，岑広澜的失踪也和岑骁渊有关？

茧绥一肚子的问题，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答案，岑骁渊不会回答他，alpha恨不得这些旧事沉到海底，再也不被打捞上来。

当初为了装可怜博得茧绥的同情，岑骁渊故意模糊了这段经历，如果岑広澜真的是被岑骁渊所杀……

面对茧绥的提问，邵航静了一瞬，“我还以为他会过得很幸福。”

“什么？”

“他找到你了，而且，他和岑绮露的约定也已经达成了，完全可以随时走人。”

邵航口中的“他”是指岑骁渊，他把岑広澜的话题跳过去了，茧绥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一年前岑骁渊去B区找茧绥，肃清行动就是代价，他在学校里的每一次事端，岑绮露帮他平定，都是一份人情。

联盟和A区的关系微妙，岑骁渊以交换生的身份出现在学校，所作所为都被许多双眼睛盯着，更别提毕业前的那一场打架斗殴，更是给了岑绮露机会。

本来，三个月一过，她与岑骁渊的合作就该中断了。

可是，茧绥逃了。

虽然岑绮露需要担很大一部分责任，但后续的寻找，出人出力，谁又能说不是一步好棋？

茧绥已经忘记那个傍晚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身后到底有没有人追，总之缘余接应，他们登上那艘船，一切都过于顺利……

“结果，他把一切搞得一团糟。”邵航望向茧绥，这一回，冷漠的眼底有了别样的情绪，若有所思，“这倒是和澜当初的想法一样，是他想要教导出的孩子。”

茧绥又想吐了，尤其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皮革味。

到底为什么？

他明明记得这应该是岑広澜的信息素，而不是韶航的。

是他的记忆出了错吗？

等等，韶航什么时候成了……

“岑骁渊从十六岁开始就可以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了。”邵航忽然说。

茧绥没能反应过来。

他认为邵航又在和他说笑话，吓唬他。

这一点都不好笑。

月光洒在墙角，浇灌他的躯体，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