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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不坏(121)

作者: 里伞 阅读记录

上帝创造程诺文时,给了他汹涌的感情,却忘记给他表达的能力。他当胸口那些滔天巨浪是一种无法消化的痛苦——不去思考,再隐藏起来,那是小时候的他唯一做得到的事情。

身体再次涌上剧烈的情绪,压得五脏六腑都是沉甸甸的,程诺文暂停,知道这一刻的来临是必然。

“但你进来了,我的世界明明什么都没有,你却不在乎,你亲手在里面为我建出很多新的东西。每个早上,每个晚上,你努力想让我看到更好的可能,我却不回应你。我挑剔你,逼你后退,再亲自打破那个世界里你为我建立的一切,直到里面变成空的,我还将那种虚无理解成是一种解脱。

“我和你说过,长期关系走到最后,彼此会给对方看到最丑陋的一面。我没有信心当你发现这样的我时,还愿意继续留在我身边。那么在此之前,拒绝你,好像变得容易接受一些。”

丁昭曾捧给他一颗真心。他说,我不需要。

他不敢要。他怕要了之后,必须回以一颗同等重量,甚至更沉重的——等到两颗心相撞后破碎,那时又该怎么办。

“这么写的时候,我偶尔会有种旁观者的心态,看着这样做的人说:胆小、脆弱、不成熟。然后发现,这样的人和我合在一起,变成一个叫作程诺文的人,他什么都不懂。三十三岁,不比十岁小孩来得更明白感情的重要。小孩都知道,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要对他足够好,而不是因为害怕他不够爱自己就抽身离开。”

医生的建议:想爱的人,会不会再接受他、爱他,这些他无法控制。但展现给对方真正的自己,告诉他真实的感受,重新认识爱、面对爱,将自己交给感情的判断,是他目前能够做到的。

当然不可避免的,人会再次受伤,但一直不走路,两条腿会慢慢萎缩。一直不敞开自己,心也会逐渐麻木。

使用它,让它痛,跳动过后才算生命。

放下那张几乎被揉烂的纸,程诺文长出一口气,最后看向依旧坐在沙滩上,给与他十分钟的人。他努力对上他的眼睛,哪怕想象中,那里面可能蕴含愤怒、厌恶,又或者一切褪去后的波澜不惊,他都准备接受。

“你不是同事,不是租客,也不是属于我的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丁昭,遇见你,是我生命中发生过最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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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几集《扪心问诊》的后遗症,非常不专业,只是试图借用咨询这个方式打开程诺文给大家看。

第89章 坏发展(2)

超时了。

程诺文算过时间,他排练几次,基本能在七到八分钟念完。实际读出来,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读得慢,声音还抖,捏住的那张纸差点从中间分开成两半。

他望向丁昭。对方侧过脸,赏个后脑勺让他观察,摸不清到底什么心情。

一时也不敢动,程诺文留在原地。等了半分钟,丁昭起身,一个眼神没给,调头往酒店方向走。

定定站了好久,他意识到丁昭的确走了——设想过这个场景,或者说,这是预料之中最应该发生的场景。

合理的。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解释,事实不会改变。他确实让丁昭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痛苦。对方丢下的东西,他现在再拾起,想要重新交付那颗真心,丁昭不要也很正常。

心的反应最直观,连锁反应至全身上下每根骨头错位般开始痛。

再度接受感情的认知,五感也敏锐许多。程诺文蹲下,手肘抵在胃上。四十度泡盛的威力到访,忍到现在已接近极限,回去吃止痛片也不知道起不起效。

手术之后,他将烟酒都戒了,烟灰缸都一齐进了垃圾箱。摆脱这些依赖,程诺文的每天非常清醒,副作用除了开刀遗留的伤口疼,就是在清醒的状态下不断重复某个心理路径:他将自己放在填充追悔莫及的游泳池中来回折返,时而沉下去,切身去体会窒息时刻。

这么疼,这么难以忍受的过程,丁昭早已体验过。他比程诺文沉得更久,透过水面向上望,自己正站在泳池边。他是那个摁着丁昭的头进游泳池的始作俑者。

肩膀上挨了一记,程诺文移开手臂,看到一瓶矿泉水滚到自己脚边。

仰头看,丁昭拿着另一瓶水。沙滩边有个自动贩卖机,他回到程诺文面前,垂眼俯视。

海边的审判场,祈盼缓刑的罪人,阵阵浪声似钟声。

“有胃溃疡就说,不能吃辣不能喝酒,说啊。念得好听,‘表达真实需求’,你现在又在搞什么?说得到做不到那一套?”

“不是,”程诺文怔了怔,“一点点没关系的。”何况是帮你。

丁昭一句脏话咽回去,“还骗我?现在要有人出来看到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打你。”

“你要是想打我也可以。”程诺文立即说。被揍一顿,他欢迎。

“打死你有用我早打了。”

“……”

多说多错,他默默捡起矿泉水,拧开瓶盖。

丁昭冷不防问:“徐家汇的天主教堂,你是那么想的吗?”

是。程诺文匆匆喝两口水,慎重地将纸递给丁昭。酒店配备的白色信纸,密密麻麻全是手写字,折痕多,汗水沁湿不少地方,晕开一团团,字体如尸体,乱葬岗一般。

丁昭借着月光速读一遍,开头两段,如程诺文念的没有差别。

他抬头,很快地看了程诺文一眼。

程诺文以为他想提问,心里还在悄悄准备,却见丁昭面不改色将那张纸撕个粉碎,手一扬,全都扔进海里。

大自然最无情,一个浪打来,将凝聚某人三天的心血尽数卷走。

“难受吗?”丁昭问。

程诺文近乎失语,他暂时失去了知觉。

“这里。”

丁昭手按到他胸口,“呼吸不上来,动也动不了,有人敲到你心口发麻——被伤害就是这种感觉。到最痛的时候,你还会觉得那么难过,不如不要活着好了。”

程诺文心跳变慢,丁昭收回手。

“伦敦回上海的十四个小时,我就是这样过来。所以你想我怎么做,程诺文,要不你告诉我吧。”

那只手送他下游泳池。真正的窒息原来是这种感觉,喉咙挤不出一个字,他似乎成为那张纸的碎片坠入海中。

程诺文的十分钟,弥补不了丁昭的万分之一秒。

对不起。对不起。心中说过无数回贬值的道歉——没用的歉别道。他曾经多次告诫下属的这句警示,如今全部回报在自己身上。

远远传来声音:“小昭?”

有同事喝多出来散步,见到沙滩上的两个人。月光单给丁昭一束,他伫立,看向对面重新落入阴影的人。同事瞧不清,试探着喊:“小昭,是你吗?旁边那人谁啊?”

接着疑惑问:“在打架吗你们?”

丁昭给那边挥挥手,意思我们没事,将同事赶走。

他低头看手上的水瓶,慢慢剥去上面的塑封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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