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谣言,他那个自负又多疑的父皇不可能不在意,即便他母后身陷匪寨是为了救他的性命。
赵璴打从记事起,便已经将天下有所传闻的验亲之法都试了个遍。
甚至在他五岁那年,还被暗中带进了一间密室,里面摆满了当年劫掠他母后的匪徒被挖出的遗骨。太监拉拽着他,挨个将血滴在那些尸骨上,直到确认没有一滴血渗入骨中,才放他离开。
这件事,就连他母后都不知道。
多年下来,连他父皇都不再试了,满宫上下也无人再提起旧事。
包括他,也早不是当年那个被密室中堆积如山的尸骨吓得高烧不退的废物了。
也就是赵瑶这样的蠢货,才会将这件事挖出来,拿来当做攻击他的武器。
但是,对上方临渊那隐有担忧的目光,赵璴却头一次觉得这些胡话挺有意思。
他在安慰他?
头一回被人这样对待的赵璴有些新奇,目光也不由得在方临渊脸上停了又停。
而他并不知道,太过漂亮妩媚的眼睛,在打量旁人时,总会多出几分失礼的冷淡和讥诮。
他眼看着方临渊眼中的安慰在怔愣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当我没说。”
只见方临渊咬牙说完,扭过头去,径自看向窗外,不再理他了。
就在赵璴不理解方临渊怎么又冷脸了的时候,那三道划痕再次暴露在了赵璴的视线中。
随着方临渊扭头的动作,刚结上的新痂被轻轻一扯,浸出了一颗细小的血珠。
赵璴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里。
他仿佛看见了勾在他心弦上的那根丝线。
似乎只要他伸手,轻轻将它挑去,那匹被勾破的绸缎就与他再无关联了。
这么想着,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用指节将那颗血珠揩去了。
蜻蜓点水的一下触碰。
他似乎挑歪了,非但没有挑去那根丝,反倒在绸缎上抚过,细嫩而温软。
赵璴有些遗憾,却又不由自主地捻了捻指腹。
方临渊却几乎瞬间从原地弹了起来。
“你干什么!”
他一把捂住脖子,满脸惊恐地看向赵璴,朝车厢的方向躲了一大步。
像是碰到脖颈的是一把杀他的刀一样。
作者有话说:
方临渊:要是有人偷偷摸你脖子,那是什么意思啊??
好友:喜欢你呗。
方临渊:要是男人呢??
好友:……男人喜欢你呗。
第10章
赵璴摸他……赵璴摸他脖子!
方临渊只觉自己撞了鬼。
他紧紧瞪着赵璴。
面前的这个人,鬓发如云,珠翠满头,华美的衣衫掩映着疏离淡漠却美艳动人的面庞,是他曾经所倾慕的模样。
但是他比谁都清楚,他是男人,他是个男人啊!
这个男人突然摸他干什么!
他浑身寒毛倒竖,震惊的目光近乎在审讯赵璴。
而赵璴却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他慢悠悠地抬了抬眼睫,看了方临渊一眼。
“有血。”他点了点自己的颈侧,示意道。
真的有吗?
方临渊狐疑地在脖颈上摸了一把,垂眼看时,手心里空空荡荡。
但当他再看向赵璴时,赵璴已经转过头去,单手打起帘幔看向窗外了。
倒显得是他敏感。
方临渊愤愤地放下手去。
是他敏感吗!男人之间,可以碰拳、可以勾肩、可以滚在土里打架,甚至互相提刀砍脑袋都行。
但是这样轻飘飘地、摸别人脖子是什么啊!
奇怪的分明是赵璴!
方临渊面色铁青地抿紧了嘴唇,往赵璴的反方向挪了挪。
离他远点。他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
——
幸而这日之后,方临渊有了充分的借口远离赵璴。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去了鸿胪寺点卯。
鸿胪寺早收到了方临渊作为钦差前往协助筹备突厥到访事宜的圣旨,却不想他这样勤勉。方临渊到鸿胪寺衙门时,就连负责此事的典客署令于洮都还没到。
方临渊倒是不介意。反正他不怕早起,来衙门一半是为了皇命,一半则是因为赵璴。
他们二人新婚,那个独眼太监日日都来请他。他每晚在怀玉阁那个阴森森的盘丝洞里不得安寝,还不如到鸿胪寺来躲清静。
于是,他便请鸿胪寺官员先将此次突厥到访的卷宗送来,自己先看。
没一会儿,便有人抱着卷宗停在门前,敲了敲门。
“进吧。”方临渊抬头,继而便是一愣。
麦色皮肤的青年咧起一口洁白的牙齿,常年扎作马尾的头发难得规矩地束在官帽中,正抱着卷宗冲他笑。
“将军!”他笑嘻嘻地打招呼道。
“卓方游?”方临渊意外地站起身,走上前去。“你不是在兵部?”
这是年前随他一同进京的副将,家是玉门的,当年因着战乱迁居虎牢,他父亲当年就是方临渊父亲的部下。
他与方临渊算是一同长大的交情,亦是方临渊座下的一员猛将,擅使百二十斤重的陌刀,在虎牢关是出了名的。
他们二人上次见面还是在婚宴上,卓方游那几个部下还灌了他好几杯酒。
“借调过来的,突厥入京要增派安防,鸿胪寺人手不够。”卓方游笑着答道。“倒是您,将军,新婚燕尔的,怎么不多休息两日?”
方临渊看着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欲言又止。
边关寒冬漫长,他们没少在寒风凛冽的冬夜里抱着刀剑长谈。他知道卓方游有个钟情多年的青梅竹马,卓方游也知道他有一片惊鸿一瞥的雪白月光。
但现在,卓方游孩子都生了两个,他的月光却成了一只露出尾巴的公狐狸。
方临渊张了张嘴,口腔苦涩,却又无从言说。
片刻,他硬邦邦地说道:“那仁帖木儿已经上路,和谈并非儿戏,耽搁不得。”
卓方游面露钦佩:“将军……”
方临渊没再多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看卷宗去了。
直到他卷宗翻阅了一半,于洮才匆匆赶到。
“实在抱歉,侯爷,家中有些琐事耽搁,还请侯爷恕罪……”于洮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解释道。
方临渊摆了摆手,将卷宗摊开在了他面前。
突厥习俗,以及那仁帖木儿的秉性他清楚得很,知道何处需要改动仪仗以避免猜忌,又如何适当地对他稍加震慑。
单半本卷宗,他便寻出了不少问题,已经给于洮勾画了出来。
“侯爷这般雷厉风行,难怪突厥千军万马于您而言都不在话下呀!”于洮见状,忙半是谄媚地夸赞道。
“于大人谬赞。”方临渊笑了笑。
“只是辛苦侯爷,新婚没几日便在外奔忙。”于洮于心不安道。“您既已做好批注,便由下官来安排吧,侯爷只管回府歇息。”
皇上派这位驸马爷那是来视察监督的,他总不能真让这位忙碌辛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