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怀仁的胆子却早吓破了。
他腿脚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他哪里还敢再说什么!谋逆的事,是他亦步亦趋跟着赵璴干的,眼下赵璴手腕狠辣,他再敢说话,这心狠手辣的妇人岂不是要拿他开刀了!
赵璴事成了,高坐在那儿,光明正大地谋反,可是他呢,他可是替赵璴犯下死罪了!
窦怀仁顾不得旁人的眼神,一个劲地往下磕头。
“微臣是说荒唐!此人攻讦殿下的话,实在荒唐!”他哆嗦着高声说道。“圣旨在上,那便是陛下的旨意,我等身为臣子怎敢妄言,妄议陛下与皇嗣!”
倒是识时务。
赵璴看着他,片刻满意地收回目光,抬了抬手。
架着那官吏的东厂太监当即得令,鱼贯而出。
“那么,各位,何时接旨呢?”
赵璴端坐在那儿,话音落下,肃立周围的刀兵已然哗啦一声,将刀剑抽出了鞘。
朝堂中当即有官员稀稀落落地应声跪下。
一有人起头,渐渐的,乌泱泱的人群全部跪伏在地。
山呼海啸的声音,也在偌大的殿堂中回荡起来。
“臣等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这样的朝觐称得上一声圆满。
待下令将圣旨公布于天下,赵璴便命散朝了。
他登上那个位置,自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坐稳的。
但有今日先发制人的震慑,此后再有人反对,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些轻易就能镇压住的小打小闹罢了。
赵璴起身,朝着后宫而去。
圣旨已下,整个皇城便交由东厂暂管,步步清洗,放开宫人的禁制。
而刚行到半路,他便听说了方临渊刚才私下去见了赛罕这件事。
赵璴脚步一顿,看向那宫人。
“去见她?”他问。“说了什么?”
宫人摇了摇头:“奴婢不知,是侯爷独自入内与毓贵妃娘娘相谈的。”
还是独自……
赵璴口中泛起了两丝酸水。
去见这女的做什么?
若有不适,偌大一个太医院都能给她治。方临渊又不是大夫,难道见方临渊一面,病就自己好了?
赵璴心下忍不住地嘀咕,酸得面色都变得冷肃起来。
那宫人不敢再出声,眼看着五殿下神色渐冷后,朝着云台殿大步而去了。
他与方临渊暂时住在云台殿,离崇德殿并不算远。
不过步行了一刻钟,赵璴便到了云台殿前。
“侯爷在等您用午膳了,还问您是否要加什么菜,好提前吩咐御膳房。”
绢素等人已然跟着进了宫,此时就候在殿外。
赵璴冷脸。
加什么菜?加道饺子,恰他此时口里酸得厉害,醋都可以省了。
他没说话,拈酸吃醋得理直气壮。
本来就是。那突厥女人从前便对方临渊虎视眈眈,如今同在皇宫里住,合该互相避嫌才是。
赵璴单手一扫裙摆,抬腿布上长长的玉阶,在众人的行礼参拜中推开了殿门。
迎面便撞见了方临渊一双乌漆漆的眼睛。
专注,明亮,满眼都是他。
也只有他。
赵璴心下一软。
而对面,许是看见了他的神色,方临渊明显一愣,接着问道:“怎么,是什么事情不顺利?”
哪儿还有不顺利的。
便是那满口拈出的醋意,此时都成了叛徒,甜兮兮地直往他骨缝里流。
赵璴两步上前,抱住了他。
“没有,都很顺利。”
他说着,大猫似的贴上前,在方临渊的脸颊上蹭来蹭去。
“那你呢?做了什么,想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赵璴:(凶)我就bu……(不信你们有什么话非要私下说)
方临渊:不什么?(无辜)
赵璴:……不问你爱不爱我了,宝宝,你一定是爱我的对吧OVO
第112章
赵璴抱着方临渊, 感觉到了方临渊攀上他肩背的手。
“这就好。”方临渊回抱着他,说道。
他今日在云台殿中时已经听说了。
赵璴今日一早是穿着翟衣前去崇德殿的,仍是以他五公主的身份。
方临渊很为他高兴。
他知道此举既是为他母后的不平, 也是为他父皇的恶举, 更多的, 则是赵璴与他这些年蛰伏的和解。
他不在意,并未将它当做枷锁, 反将其穿成了与天一战的盔甲。
只是方临渊仍知道,用这样的身份所面对的,是更加荆棘遍地的前路。
可赵璴做得很好。
他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亦感到悬了半日的心如释重负。
可他没有回答赵璴“想没想他”这个问题。
很顺利, 那赵璴便可顺理成章地承袭皇位, 坐上高立云端的那把椅子, 更是完成他多年以来所谋的大事。
那么……
想到赛罕隆起的腹部,方临渊忽然有些羡慕她。
至少,能与自己的丈夫或妻子自然地孕育出后嗣, 于他而言是一件奢求不得的事。
更何况,安平侯与五公主不需要,可大宣的皇上需要。
无论男女, 血脉的承嗣,可避免虎视眈眈的觊觎, 更能避免后继无人的动荡。一家一室的震动尚且无妨,但方临渊比谁都清楚, 于国于朝而言, 些微的不安震动, 都是用鲜血与人命堆出来的。
他不能让赵璴背负这些。
想到这儿, 方临渊攀着赵璴后背的手抱得愈发紧了两分。
以至于被他抱着的赵璴都开始低低地笑了。
“这样担心我?”他低沉的声音在方临渊耳边响起。
方临渊不知如何回答他, 只好点头。
惹得赵璴微微松开了他一些,低下头来,专注地看向他。
人是可以有情爱的,但不该让这情爱惹下业障,让旁人跟着涂炭。
方临渊看着赵璴,心下忽然生出了些没来由的委屈。
偏生他们要站在这样的位置上,受天下万民供养,一举一动都该为生民苍生负责。
可赵璴又合该站上这个位置。
他为此做过那样多的筹谋,受了那么多灾殃。他在黑暗与泥血中挣扎了太久,他那样难得地存住一颗干净的心,该高高地站上去。
想到这儿,方临渊在暗地里咬牙,强令自己下定了决心。
“怎么了?”赵璴难得见他盯着自己半天都不说话,垂眼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神情。
那双黑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做了噩梦的小花鹿似的。
谁惹他了?
赵璴眉目微沉,正要细问,却见方临渊忽地抬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吻了他。
赵璴甚至没来得及闭眼睛,便见方临渊眼睫一垂,闭上眼便毫不犹豫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横冲直撞的,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有种不顾一切的坦诚。
赵璴哪里受得了。
他像是被小鹿的角直顶到了心脏,热腾腾的一颗跳动的心,连挣扎都不曾有,便完全地被那只横冲直撞的小动物带走了。
……是想他了。
赵璴的嘴角忍不住地扬起,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紧,一把将方临渊牢牢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