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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九万里(75)+番外

男子只得抓住更多藤条,怎奈那处悬崖土石松软,竟是承担不住二人体重,藤条自根系处崩断下坠。

那男子咬牙又往上挣扎抓住几根藤条,再仰头时,却心中一松,唤道:“哥哥!”

却是悬崖上方,显现出风长昀那时尚显年轻的面容来。

那男子不过松了口气,藤条扎根之处又擦擦几声崩断,土石倾泻而下,那男子却见风长昀没有任何动作,心下焦急,又喊道:“哥哥,救我!”

风长昀只静默伫立,月光照在他脸上,仿若凝结了一层面具,竟是叫人看不清心中所思。

那男子便似有所觉,低沉声线中,渗入几许绝望,“哥……哥?”

而后土石崩塌,成片碎石连同风长廷夫妇二人,一同坠至谷底,被魔兽潮汹涌吞没。那魔兽群此起彼伏的厉啸声,在山谷中整整回荡了一夜。

风长昀早已面色灰败,那日情形,自然历历在目。便是午夜梦回时,亦不曾忘记过。

胞弟下坠身影,最后唤那一声兄长,连同被魔兽咬噬后剩下的半块手掌……

而他其时非但不曾有半分痛心,却有十分狂喜。这时时处处压他一头,光芒大盛的天才弟弟,如今终于——再不会妨碍他了。

风启洛却冷笑道:“难怪伯父归来时,信誓旦旦,在魔兽潮中,不曾对胞弟加诸一指。果然是不曾,加、诸、一、指,伯父言而有信,侄儿却是,失敬了。”

他语调极缓慢,极森冷,竟有若无血无泪的鬼神一般。

那夜景象散去,这一行人仍身在内堂之中。风启彰却嘶声道:“全是幻象!不,事实绝非如此!父亲怎会……”

风庄主却缓缓闭眼,沉声道:“舍弟遇魔兽潮而亡之事,我不曾动手。事实正是如此。”

他此时面容苍老憔悴,一双眼却极其明亮,竟是大笑道:“他生来便资质出众,时时压我一头……这般恃才傲物,不敬兄长,我为何要救他?”

风启洛叹息道:“我敬你一声伯父,却不曾想到阁下竟被一点嫉妒迷乱心神,蒙蔽双眼。当真令我风氏蒙羞。”

风启彰父子便先后怒道:“住口!”

风长昀更是不顾身份,自椅上暴起,右手竟闪出夺目红光,往风启洛当头罩下。

第48章 灭国逢巨变

风长昀手掌甫动,风雷已后发先至,黑中带锐金的剑光呼啸而至,有若一阵利刃飓风自风长昀左侧身躯刮过,顿时将他防御破开,鲜血激射,半边身躯尽被殷红浸染。

风启彰见状喝道:“父亲!”已祭出一面土黄色幡旗法宝,往风雷卷去。

风启洛指往那幡旗遥遥一指,指尖一道青虹便激射而去,同那幡旗一撞便嘭一声化做濛濛青雾,将幡旗包在雾中,竟将灵气抽个干净。

那幡旗失了灵力支撑,回复巴掌大小,飘飘坠地时被风启洛袍袖一挥,卷入手中。

风启洛垂目看去,冷笑道:“这不就是我父十大侍卫中,乾元所用的悍地黄幡?却原来落在你手中。如今也算物归原主。”

一面将那幡旗上的神识印记抹去,收入乾坤戒中。

风启彰怒道:“风启洛,你欺人太甚!”又待攻击,却被风长昀唤住。

那四长老只作壁上观,眼见这血亲相残,竟不曾动摇半分,亦不插手。

风长昀受了剑气之伤,半边身躯俱已皮开肉绽,连连吞服好几粒疗伤圣药,方才稍有好转,却是将长子手掌牢牢握住,低叹道:“启彰,够了。”

风启彰面色惨白,只将父亲手掌握紧,又渡入一股灵力,欲为其疗伤。怎奈堪堪入体,便遭遇一股森寒剑气,竟将他灵力毫不留情剿杀干净。

风长昀便惨笑摇头。

风氏一族,个个丰神俊朗,风长昀纵是如今苍老憔悴,眉宇之间依旧同胞弟有几分相似。他又低声道:“启彰,世间人只道血浓于水,却不肯直言,有血脉亲情,亦有血脉之恨。”

他将一双眼疲倦闭合,眼前却有无数景象挥之不去。

那幼弟初出生时,粉团一般可爱,在襁褓中露出一双珍珠般灵动双眼,对他粲然而笑。

幼弟蹒跚学步时,张开手臂,扑向他膝盖。

幼弟牙牙学语,所唤第一个人,既非亡母,亦非严父,而是“哥哥”。

时光荏苒,幼弟天资聪颖,修为一日千里,年未弱冠便已凝脉,这等惊才绝艳,更令庄中之人将他二人反复比较。

分明一母所出,为何相差却如此巨大?当真叫人……难以容忍。

风启彰却明了父亲心中所感。两代恩怨,如出一辙,莫不是造化弄人。

风长昀便再望一眼风启洛,低沉笑道:“种瓜得瓜,求仁得仁。我……无话可说。”

竟是沉沉闭眼,脉息渐弱。

风启洛面容无喜无悲,胸中却尽是嘲讽,全然没有半分沉冤得雪、大仇得报的畅快。

风启彰见父亲气息渐弱,便要唤人施救,此时青龙方才一抬手将他挡下,出声道:“乃父死志已生,药石无救,让他去罢。”

风启彰被他阻拦,怒道:“此人好歹也是风氏后裔,怎可见死不救!”

四长老只是不语,却有若铁塔一般,拦在门前。风启彰又看向风启洛,待要上前,却被风雷挡住,只得神色凄然,哀声道:“启洛,他是你嫡亲的伯父。”

风启洛肃声道:“伯父今日之果,皆是往日之因。如今将此事瞒下,未曾昭告天下,便已是仁至义尽。”

窗外阴雨连绵,风神山庄现任庄主,已于盛年陨落。

庄中悲声成片,白幡麻衣,素白如雪。风大夫人立在灵堂中,神色木然,再无往日万人之上的贵夫人气势。

风启洛只觉意兴阑珊,便同风雷向庄外行去。庄中诸人听得风声,知晓这位洛公子方才是下任庄主,神色中便更是恭敬,更有甚者,竟是谄媚上来。那些人面目风启洛却记得清楚,前世之时对他多有鄙薄,捧高踩低,见风使舵惯了的。若是与其计较,未免有份,故而只是不理。

才行至大门处,却见风修宁立在门外,身旁巨鹤悠然而立,那大国师仍是仙姿翩然,冷淡双目中,亦不见分毫悲色。

如今风长昀一逝,风修宁连失两子,神色却仍是平淡安稳。修道之人固然已在化外,他这般冷肃宁和,却未免有些无情。

四长老亦是立在门口,仍想劝他留下。风启洛只以修行为借口,朝门外行去。

风修宁道:“四位长老何必强人所难,风神山庄何时要倚靠一人之力方能生存?放他自去便是。”

风启洛闻言,虽有愠怒,却只是冷笑道:“大国师所言甚是。”竟是袍袖一甩,不同他几人纠缠,朗声道:“风雷。”身形一闪,已遁剑而去。

风雷却立在原地,深深注视风修宁,低声道:“过犹不及。”

风修宁便是冷淡一哂,“本座自有主张。”

风雷又道:“启洛如今只有你一个血亲,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