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有错!”杨宇冷笑,“我错就错在误信了你们这些至亲!你也不用与我多言,别以为我不知你来是为了什么,你死心吧,不放我出去,我那几万亲兵,谁也动不了,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裴一敏皱着眉头走出院子,向门口候着的谢希齐摇头:“他还是满腔怨愤,说不通。”
谢希齐一笑:“早料到了,我去见阿兄吧。”
“你能说通大郎?他能调动吴军?”裴一敏有些犹疑。
谢希齐答道:“他是吴王府司马,这几万人多半都经他的手。至于他肯不肯听,总要试过才知道。”
裴一敏也就没再多问,点头说道:“那你去吧。”
谢希齐与裴一敏分道而行,拐进了另一个院子,他跟守卫打了招呼,刚往里走了几步,就听见里面谢希修的怒喝:“你这个三心二意的小人,给我滚出去!”
“……”谢希齐摸摸鼻子,心说我还没照面呢,怎么大哥就骂上了?
正思量间,堂屋房门一开,从里面踉跄退出来一个人,谢希齐定睛一看,正是欧阳明。
“欧阳兄,你这是?”谢希齐上前两步扶了一把。
欧阳明一看是他,略有些尴尬,却也很快站定了行礼:“参见中书令。”
谢希齐摆摆手:“几日不见,欧阳兄怎么还客气起来了?你我本是旧识,大皇子之事,还多亏了有你从中出力,官家本是要召见你的,只是这几日忙,你且等等。”
他话音刚落,还不等欧阳明回话,里面忽然传来砸东西的声音,两人都是一惊,欧阳明忙说:“您快进去看看大公子,小人先告退。”
谢希齐顾不得他,只拍拍他的肩致意,就快步进了屋子。
欧阳明站在院里,听里面先是传来谢希修的怒喝,还有些厮打之声,他犹豫着该不该进去,里面却渐渐没了声息,他左思右想,还是出去到门口跟守卫说了一声,让他们进去查看一下,自己先走了。
出了府门之后,欧阳明一时有些茫然,他不想就回驿馆,于是也没有上马,只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行走。其时刚过午后,街上人来人往的,甚是热闹,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安适的笑容,一点也不像刚经过了一场战火的样子,与当日的洛阳大不相同。
这个念头一闪过,他又不由失笑,长安怎么会和洛阳相同?长安前后围城不过三个多月,洛阳却被围长达半年,并且还经历了两场攻防夺城战役,城中死伤无数。刘青更是在城中到处放火,当日他们进城之后,洛阳城内小半已成废墟。
当时看着只余一片焦土的洛阳行宫,大皇子杨熙曾经问他:“欧阳兄,你跟随吴王,是为了功名利禄么?”
听了这个称呼,他本来想笑,这段时日相处下来,这个一本正经的小少年也知道跟他开玩笑了,可他后面的问话却又让欧阳明怔住,为了什么,功名利禄?
“算是吧。主要还是为了前两个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也想以后的子孙出生于名门望族之家,我也想做个让子孙为之骄傲的祖宗。”
熙儿听他说的朴实,不由露出一点微笑,不过他很快又收起了笑容,追问道:“那若是你的所求会让无数人家破人亡,你还会继续么?”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眼前焦土,又回头比了比低处的民居。
欧阳明转身四顾,不由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谢大才子,你把自己降到跟你未来女婿一辈了,你造吗?
☆、第112章 夫妇
“功名,”熙儿细细品味了一番这两个字,“建功立业,天下扬名,谁人不想?可‘忠为百世荣,义使令名彰①’,若不忠不义,建的是什么功,扬的又是什么名呢?”
欧阳明现在还记得当时那小少年的样子,他昂首挺胸,明明小小一个人,周身却自带一股正气,让人无法再把他当作不懂事的孩童看待。
所以在谢希齐问自己,是愿意一门心思跟随吴王这个主公,还是杨川父子的时候,他犹疑了。谢希齐并没有多言逼迫欧阳明,只叫他自己想。
欧阳明左思右想,难以决断,又忆起杨熙提及的两句诗,忍不住拿这两句去问谢希齐。
“壮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驱车远行役,受命念自忘。良弓挟乌号,明甲有精光。临难不顾生,身死魂飞扬。岂为全躯士?效命争战场。忠为百世荣,义使令名彰。垂声谢后世,气节故有常。”谢希齐缓缓吟罢,笑道:“欧阳兄是从何处读到阮步兵这两句诗的?”
欧阳明只顾品味诗中含义,并没有回答谢希齐的话。两日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将杨熙交给谢希齐,让他护送去了长安。
理智上做出了决定,情感上却不免觉得自己道义有亏,他不敢去、也见不着杨宇,就只能去见了谢希修。谢希修如意料中的对他切齿大骂,他挨了一通骂,反而心中舒服了一些。
不论如何,事情都已经做下了,又何必再多想其他?这世道成王败寇,只要以后的路走好了,将来旁人提起此事,只会说自己识时务,总好过跟吴王一条路走到黑。
欧阳明想通了事情,心情也大为畅快,回头叫侍从牵马来,他翻身上马,扬鞭快行,一路奔到西市去寻了一家好食肆,品尝美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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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山坡下土地的耕种,谢希治和周媛就再没了什么事情,每日除了带着晖儿玩耍,就剩下夫妻相对了。说也奇怪,越是这样朝夕相对,片刻不离,两人反而更觉缠绵甜蜜,竟半点都没觉得对方碍眼讨人嫌。
“原来我总想着,要一对夫妻日夜相对几十年,到最后该是何等相看两厌。”周媛捏着黑子,一边在棋盘上寻空当,一边说道。
谢希治挑眉:“哦?”
周媛终于寻到一个自觉很合适的位置放下了棋子,笑道:“现在却觉着,这事也跟容貌有很大干系,若是都生的似你这般模样,便是叫人看上百年,想来也没人会厌。”
“多谢长公主夸奖。”谢希治笑眯眯的受了周媛的夸奖,手上却不停留的捡了周媛一片棋子,“彼此彼此。”
周媛心疼的脸直抽抽:“我可以悔棋么?”
谢希治抬头一笑,坚定摇头:“不行,你已经悔了三次了。”
“……好了,我认输!”周媛一推棋秤,“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去跟大郎他们踢毽球呢!”说完想起侄儿们,又撅嘴,“不知孩子们现在做什么呢。”
谢希治慢条斯理的收棋子,“既已回京了,现下应是都跟着先生读书呢。”连二郎都该开蒙了,几个大的更不用说。
周媛赞同的点头:“一回了那地方,就都要拘束起来了。”也伸手帮着谢希治收好棋子,然后拉着他出门散步。
她把手挎在谢希治臂弯,与他一起慢悠悠往南面走,闲聊:“有时候很想即刻就回京去,与大伙都在一处,热热闹闹的过日子;有时候又有些忐忑,今时不同往日,五哥已经做了官家,来日还要立后选妃,毕竟不同以往了。”